81. 伯劳飞燕(一)
仙人虽有天人五衰,但素问自化形起,从未见过死亡,而今来到人间却目睹了个遍,从陌生人,到一面之缘的孩子,再到身边人,到亲人。
图南该是她的亲人。
素问知道人死之后魂魄不灭,可转世轮回,但她同时也很清楚,那个与自己有羁绊的人,真真切切消失了,她再也没有任何机会挽回。意识到这一点,素问忽然感觉很冷,她的心仿佛在碎裂,脆弱得要将自己弃于尘世之外,让五感尽消。
夜雾缠绕在身旁,仿佛亡魂不愿离去。
直到一人握住素问的肩头,猛地摇了一摇,耳边的呼唤声遥遥传来,终于唤醒了她的神魂。素问抬眼看向来人,一时有些疑惑,开始思考之后,她才渐渐理解对方在说什么——
“……这里很危险,先跟我离开,好不好?”
素问嘴唇微动,哑声开口:“灵枢?”发出声音后,那一层无形的隔膜消失了,她忽然听清了外界的一切,有马蹄声在不远处响起,渐渐靠近。同时,她也看到了方灵枢身后垂头站着的石水玉。
“先将图太医交给我,我背他走。”方灵枢柔声说着,试探着去揽过图南。
素问没有反对,石水玉见状,立刻上前扶起她,他们一同退入窄巷之中,片刻之后,便有一队人马路过方才的街面。
方灵枢看着他们远去,心放下来,转头看向素问,却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目光似乎从方才开始便不曾移开过,不由问:“怎么了?”
素问道:“你怎会来?”
石水玉低声道:“是我将他带来了,我……我害怕带不走你,只能求助于方医师。”
本该是一对的两个人,竟生疏如斯。素问忽然想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擅自闯入才会改变,那么图南是否命中也并无此劫,只因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家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才会给他招来如今的灾祸?
方灵枢看素问神情黯然,猜测她恐怕是在责怪自己,便道:“素问,我们先回家去,待天明之后再去打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总归要知道谁是罪魁祸首,给图太医一个交代。”
素问不敢深想,只能怔怔地点了点头。
他们在石水玉的护送下顺利回到了惠训坊,此时坊中邻里基本都关门歇着了,禁军搜查的声音也消失不见,深重夜色之中,只有元度卿一人守在洛河边。见到素问等人回来,元度卿起身迎过来,待看到素问的神情,速来利喙赡辞的他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素问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元度卿,等了片刻,未见他解释出口,便回头看向石水玉,道:“我要为图师兄办丧事,届时恐怕人多眼杂,你还是莫要停留,跟着你的两位哥哥一起走罢。”
石水玉只道她责怪自己,不禁眼中噙泪:“素问……”
“我是认真的。”素问叹息,“我不希望你再出事。”说罢,她不再看石水玉,而是转向方灵枢,触及到对方沉静关怀的目光,她不由一顿。
方灵枢却已明白,柔声道:“我熟悉丧葬流程,一切都交给我。”
素问轻声道:“可能会有麻烦。”
“家人和善堂都已安置妥当,我无所畏惧。”
“我也可以加入,虽然侄女仍在洛阳,但无人知晓我俩之间的关系,而且我也懂一些丧葬事宜,让我帮忙!”元度卿连忙道。
石水玉看了看他们几人,忍不住道:“既如此,我也留下!我可以不露面!”
素问还未说话,元度卿先劝道:“有我和方医师在,你还担心什么?你走了,素问也少些牵挂,与其这会儿与我们僵持在这里,不如让素问早些为图太医招魂。”
招魂,是亲者离去后,家人持其衣物登上屋顶,向着北方呼喊姓名,若亲者未死,听到家人的呼唤,会醒转过来。
石水玉最终还是妥协了,在天明之前离去。素问在天光微露之际来到了屋顶,扬起那一身碧色官袍大喊:“图南——图南——图南——归来兮!”
四方皆非坦途,然而故人仍旧义无反顾地去了。
素问失魂落魄地下了楼,回到前厅时,只见元度卿已经设好灵床,她看着毫无生气的图南被移到灵床之上,脑中那根侥幸之弦终于崩断,随之失了力气,跪倒在地,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眼泪一旦决堤,便似流不尽一般,那些曾经被隔绝在外的人间七情纷沓而至,将素问淹没,尔后又化作一双双深渊利爪,拉着素问沉沦,企图将她溺于懊悔自责之中。
元度卿正要点长明灯,见此情状,连忙上前劝慰,无奈素问听不进他的话,直哭得精疲力竭,才渐渐停歇下来。
“我应该早些劝他离开……”素问哑声喃喃,“我……我不该提岁蛉的……”
元度卿忍不住叹息:“生死有命,即便不是为了那个什么岁蛉,他若命中注定要应此劫,就一定会因为各种原因留在洛阳!你既自称坤道,该明白天命难违才是,为何却如此看不开?”
素问摇头:“不,他今日答应我要离开了,若是我早一日劝说……只差一步!元先生,这一切本可以避免的!”
“当下之人如何能预知未来?也许你劝他离开了,又会发生别的变故呢?”元度卿拍着素问,好声道,“昨日之日不可留,谁也无法回到过去,既成事实了,一味假设除了给自己徒增烦恼,又有何意义?”
“素问,元先生所言在理,哪怕是为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着想,莫要为难自己了,好么?”方灵枢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前,他放下包裹,快步进屋来到素问跟前蹲下,轻声道,“图太医也一定不希望亲者痛、仇者快,振作一点,既然要办丧事,我们就好好送图太医最后一程。”
素问眼眶一红,这次却忍住了,她抬头看向方灵枢,顿了一瞬,咬牙点了点头。
方灵枢怜惜地摸了摸素问的头,然后利落地拆了她的发髻,道:“你便以图太医亲者名义相送,需披发束带示哀。”
素问点头,由着他将自己扶起。
方灵枢回身将包裹拿进来,打开后先取出胡饼分别递给素问和元度卿,让他们俩先吃一些,尔后又取出几套衣服,一套放在灵床旁,一套递给素问,道:“你去房间穿上麻衣,我和元先生给图太医擦身换寿衣。”
素问依言而去,再回到前厅时,图南已换上麻布寿衣,面覆幎目,以隔尘缘。素问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睁眼时,将最后一块胡饼塞入口中,然后跨入槛中,与方灵枢他们一道布置灵堂。
朝阳撒入医庐门槛时,意料之外的吊客来到了门外。
方灵枢正在挂门头丧幡,素问为他扶着梯子,一回头,只见李重美一身鸦青旧衣,身后跟着相同装束的李重琲,两个人如同双生兄弟般杵在门口,只带了长史刘岩,再无其他随从。
素问瞥了他们一眼,只作不见,仍旧抬头去看方灵枢,待他安然落地后,头也不回地进了门。
“叶医师!”李重美上前一步,“我知叶医师不愿见我们,但关于图太医的死因,我要辩解一二。”
“是啊,素问。”李重琲弱弱开口,“听完重美的话,你若还是责怪,我一定任你打罚。”
素问不禁回头质问:“我能如何打罚你?”
李重琲想来是早有决定,立刻回答:“杀了我都行,只要能泄你心中之愤!”
素问一时语塞,便看向李重美,不料对方只皱眉看着自己,显然不打算阻止李重琲胡说八道,加上自己也确实想知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因何缘由才会导致情况骤变,便道:“好,你说。”
李重美轻叹一声,道:“死者为大,可否先容我祭拜?”
刘岩立刻上前,举起手中捧着的祭物。
素问不为所动地拦在门前。
李重美只得道:“那就先请叶医师移步一谈。”
素问往左右看了看,见邻里都已经注意到此间变故,应当很快就会纷纷前来吊唁,而李重美自然不愿宫中之事为外人所知,她便冲方灵枢点了点头,将前厅交给了他和元度卿,自己则带着李重美来到了后院,也不请人进屋入座,就站在院中间冲李重美作出一个“请讲”的手势。
李重美遭此冷待,并不意外,坦然站在院中,开门见山道:“前几日,陛下得知宫中曾经许多消息都传入了河东,甚至包括无意间的责怪之意,怀疑河东因此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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