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黑石堡
河朔三镇的土地,硬得像冻透的骨头,风刮在脸上,带着沙砾,生生地疼。
宋瑶儿搀扶着母亲陈氏,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押解官奴的队伍里,她们的脚踝上还残留着镣铐磨出的红痕,身上的粗布囚衣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陈氏的脸色灰败,宋瑶儿用力撑住的身体,她们被驱赶着,走向一个名为“黑石堡”的边境军镇。
这里,将是她们为奴为婢的终点。
黑石堡名副其实,粗糙的黑色石头垒砌的城墙,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粪便汗臭混合的浑浊气息。
宋瑶儿和母亲被分到了最苦最累的浆洗房,终日与冰冷刺骨的河水沉重的衣物以及监工粗鲁的呵斥为伍。
手指泡得肿胀发白,关节生疼,腰背仿佛随时会折断,陈氏的身体很快垮了下去,咳嗽声在夜里显得格外凄惶。
就在宋瑶儿绝望时,一个叫周建军的队正出现了。
他是黑石堡驻扎的一个小队的头儿,三十多岁,身材高大壮实,浓密的胡茬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眼神倒是不似其他兵痞那般浑浊,带着点直愣。
他总在宋瑶儿去河边打水或晾晒衣物时,恰好路过。
起初只是远远看着,后来会闷声不响地帮她提一下沉重的水桶,或者在监工骂得过分时,咳嗽一声,瞪过去一眼。
日子久了,堡里渐渐有了些闲言碎语。
宋瑶儿起初只是警惕不安,但周建军除了偶尔帮点小忙,并无更过分的举动,眼神里也瞧不出那些赤裸的欲望。
终于,在一个傍晚,周建军没有像往常一样只是路过,他径直走到正在费力搓洗一大盆军衣的宋瑶儿面前。
“宋姑娘。”
宋瑶儿心头一跳,警惕地抬起头,手上动作却没停,水很冷,冻得她手指通红。
周建军搓了搓满是老茧的大手,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语速很快,像是怕被打断:“俺叫周建军,是堡里左队的队正,俺,俺看上你了!”
宋瑶儿的脸瞬间白了,心沉了下去。
该来的,还是来了吗?
“俺知道你是京里的人,现在落了难。”周建军似乎没注意到她惨白的脸色,自顾自急切地说下去。
“俺三十好几了,一直没讨上婆娘,俺想娶你,做俺婆娘!”他脸膛有些发红。
宋瑶儿愣住了,娶她?做正妻?
她看着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粗犷男人,她们是官奴,谈何婚嫁?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俺去找了俺的上官,李校尉,他点了头!他说了只要你点头,这事儿就能办!”他喘了口气,眼神热切地盯着宋瑶儿,“还有!俺可以想法子,把你娘也弄出来!不让她再干这苦役了!”
“俺家就在堡里分的小院,虽然破旧,但能住人,以后,就咱仨一块儿过日子!俺有军饷,虽然不多,但总能让你们吃饱穿暖。”
宋瑶儿看向母亲。
陈氏也听到了,她停止了咳嗽,她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哀伤地看着女儿。
她再次看向周建军。
他脸上没有狎昵,只有紧张。
那双眼睛,在粗犷的胡茬映衬下,竟显出几分笨拙的真诚。
宋瑶儿垂下眼帘,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周建军几乎以为没希望了,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
终于,她抬起头:“好。我答应你。”
周建军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狂喜涌上那张粗犷的脸,他搓着手,咧开嘴:“好!好!太好了,俺这就去张罗,你放心!俺周建军说话算话!”
婚事办得仓促而简陋。
周建军拿出了积攒许久的微薄饷银,又向几个关系好的兄弟借了些钱,摆了三桌酒席。
没有花轿,没有凤冠霞帔,宋瑶儿只是换上了一身周建军咬牙买的半新不旧的粗布红袄裙。
陈氏也被周建军设法从浆洗房带了出来,换上了干净些的衣裳,坐在主桌,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但眼神里的死气似乎淡了些。
席间充斥着军汉们粗豪的划拳声、喧闹的劝酒声,酒是劣质的烧刀子,菜是简单的炖肉、腌菜和黍米饭。
周建军被灌得满脸通红,舌头都有些打结,但眼神亮得惊人,不停地看向坐在陈氏身边的宋瑶儿。
宋瑶儿低着头,小口吃着饭,耳边是震天的喧闹,心里却是一片茫然,她成了周建军的妻子。
“弟妹,来,俺敬你一杯!周大哥是个实在人,你跟了他,错不了!”一个醉醺醺的军汉端着碗过来。
宋瑶儿慌乱地站起来,不知所措。
周建军一把将那汉子推开,喷着酒气嚷嚷:“去去去!别吓着我媳妇儿!”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宋瑶儿身边,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带着醉意却异常认真:“瑶儿,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俺…俺一定对你好!对咱娘好!”
宋瑶儿看着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日子就这样在兵堡里磕磕绊绊地开始了。
周建军果然信守承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大概是塞了些钱,让陈氏彻底脱离了官奴,名正言顺地住进了这个小院。
宋瑶儿成了周建军的妻子,一个队正的家眷。
生活的主旋律变成了操持家务,照顾母亲,等待丈夫归家。
周建军的饷银不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粗粝的黍米饭、咸菜疙瘩、偶尔有点肉星儿的炖菜是常态。宋瑶儿学会了精打细算,尽量做出热乎的饭菜。
周建军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风花雪月,但他有他的好,饷银一发下来,自己只留几个铜板买点劣质烟叶,剩下的都交给宋瑶儿。
在外面受了气,回家也从不对她和陈氏撒火,知道她怕冷,冬天里会早早去领分配的劣质炭火,虽然烧起来烟大,但总能把土炕烧得温热。
他力气大,家里的重活从不让她沾手,有时候夜里回来,会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可能是镇上买的半块麦芽糖,或者几个皱巴巴的果子,默默地塞给宋瑶儿,然后自己蹲在门口抽旱烟,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宋瑶儿的心,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琐碎和平淡中,渐渐沉淀下来,至少,她们活着。母亲不用再受苦。
这个粗豪的军汉,用他笨拙的方式,给了她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她开始习惯这个家,习惯土炕的味道,习惯周建军身上的气息。
有时看着他大口扒饭,听着他讲营里那些粗俗的笑话,她甚至会恍惚地想,也许这就是命吧。
秋意渐浓,河朔的风愈发凛冽,周建军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脸上的愁容也一日重过一日。
这天傍晚,他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脸色阴沉得如同锅底
宋瑶儿正在灶台边熬着一锅稀薄的黍米粥,见他神色不对,放下勺子,用围裙擦了擦手问:“怎么了?今日营里不顺心?”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嘶哑:“顺心?顺心个屁!”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瑶儿,不对劲,很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周建军咬着牙,“本该月初就到的粮草,拖了又拖!今天才运来一点,还不够塞牙缝的!”
他狠狠啐了一口,“李校尉也愁得不行,上头像是把我们给忘了!军饷也拖欠了快两个月了。”
宋瑶儿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没有粮饷,军队会乱,她们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
“还有调动,也不对劲!”周建军的声音压得更低,“周围几个堡寨的兄弟,都悄悄传过话来,上面在不停地调兵!补给越来越少,人却不见增援,他娘的!”
他一拳砸在旁边的土墙上,震得墙皮簌簌落下。
宋瑶儿脸色发白。
“你是说朝廷不管我们了?”
“管?”周建军惨笑一声,“我看是巴不得我们死在这儿!”
“那我们怎么办?”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周建军沉默了很久,目落在宋瑶儿写满惊惶的脸上,他不该说这些让她害怕的。
“别怕,我诓你的,有俺在!俺是队正,手里还有几十号兄弟!俺们手里有刀!只要俺还有一口气,就护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www.121xs.xy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