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男鬼
我沉默片刻,将它一点点重新盘好,这才看清蛇身上除了窟窿,还有好些爪痕。它脑袋看着小巧,上手还挺重。我托着那颗头颅,摸到额角有两处小小的突起,似是骨骼。
可当我再想细摸时,眼前的尸身却开始弥散了。
没有血腥、狼狈或支离,蛇在我眼前消失掉,像风吹散江雾那样。不过几息间,就什么也不剩了。
我蜷了蜷掌心,自然没能碰着任何东西。我再抬眼四望,目之所及处黑黢黢的,只能隐约看见一团杂乱的堆积物。
我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深深地呼吸,试图寻觅脑子里的记忆。可惜完全瞧不清,还越想越混沌,一切像是隔着纱绞作团,正欲强行梳理时,耳心就迸溅出嗡鸣,一时笑声哭声惊呼声,吵得我心烦意乱。
实在无法再想下去。
我勉强站起来,脑袋磕着了什么东西,伸手一摸,似乎是根坍塌的巨梁。我想摸出火折来探探周围,可怀里是空的,什么也没有。我只好手脚并用地攀过它,隐约瞧见某处浮跃着一点微光。
我就朝那光亮走过去。
周遭深幽,光点遥远,脚下的路像是没有尽头。不知究竟走了多久,那点浮光才渐渐晕开来,临到佛堂的轮廓出现在眼前,我就看见了抱着尾巴缩在角落的秦三响。
“尾衔!”狐狸四股战战,一见我,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你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吓人!那个佛,莫名其妙就塌、塌……”
我顺着它爪子的方向看,见原本的持目佛佛像已经坍倒,佛首咕噜噜滚下来,正落在供台前,那双慈悲眼却压根儿没阖上。
我转过头,就同它四目相对。
“好险砸到我身上!”秦三响继续控诉,“若不是我足够警觉,早就成狐饼了。尾衔,亏得我一醒就四处找你,忧心你的安危,你倒好,丢下我自己跑了!”
它话锋忽然一转,歪着脑袋问:“不对,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回头,哪里还有什么甬道?我的身后只剩下佛堂的一堵墙。墙面斑驳,零星挂着蛛网,一副年久失修的颓败相。
我疑心自己脑子坏了,揉了揉眼睛,又用力捏了捏鼻梁。
还是只有那堵墙。
“我好像……”我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是哑的。秦三响戒备地看着我,我想解释些什么,但在张开嘴时,脑袋里忽然一片空白。
我又能解释些什么?
最终我只好说:“可能是没睡着,随便走了走。”
秦三响脸色变了又变,肉眼可见地打了个寒蝉,却没再追问。它贴着墙根走,离那颗掉落的持目佛佛头八丈远,对我说:“尾衔,咱们走吧,今天再试试能不能出去。”
我问:“去哪儿?”
“苍风渡啊。”秦三响说,“活儿还没干完呢。尾衔,这座弃城太奇怪了,实在不宜久留。”
狐狸生性警觉,我想了想,也决定离开。
今日雪停天晴,能借日影。秦三响同我一起走,行过残破的旧街,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枯棘藤。
我见那些藤上满是小刺,便知秦三响害怕被勾乱了毛。城内没有枯树,却有这样多的棘藤,其实稍显反常。于是我停在一株前,探手捏了捏。
“你怎么还敢摸!”秦三响陡然急了,要用爪子拍掉我的手,“哪怕并非恶祟,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昨天咱俩险些被缠上,你怎么记吃不记打?”
我手腕一翻,捏住秦三响的爪子:“你把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全说一遍。”
秦三响有些不满,却也看出我的异样。于是耐着性子,说我俩为过夜暂歇佛堂,却遭藤蔓遮路、出城无门。我出去勘察,又掉入深坑中,好容易它救我上来,回去闭上眼堪堪眯着,佛像的脑袋就掉了。
秦三响讲话容易跑偏,我得时不时把它往回拽,临到夹着大片废话讲完这一遭,我们已经严格按标记返回,到了所谓城门旁那一处。可是抬眼一看,既没有所谓可怕的藤,也没有什么门和墙。标记之后仍是街巷,旧屋颓圮,挂满白霜。
继续往前走,就再寻不着任何标记了。
“你看吧!”秦三响声音发抖,“结果还是出不去。昨天好歹还有堵墙,今天这城已经大得没边儿了。尾衔,咱们不会困死在城里吧……”
它一阵呜咽,用尾巴抹着泪。我索性爬上墙壁,攀至屋顶最高处,再四下远眺一遭。
竟真如秦三响所言。
眼前的废城无垠无际,废墟荒屋遍地,却怎么也瞧不见城墙。若按秦三响所言,此城应当是在山坳中,可四周压根儿没有任何山的轮廓,目之所及处只有此城。
我跳下屋顶,落在秦三响跟前。
“城有问题。”我说,“瞻州也没这么大,益野山岭重叠,哪里能建这样一座城?”
“可是蜃兽被尽数镇于瞻州后,世上就再无蜃境了。”秦三响说,“你的意思是,这里难道还藏了一只?”
蜃兽可淆视听,乱人心神。可我曾混进瞻州看过古籍,并非对其一无所知。依书所载,蜃兽形巨大,行动迟缓,会驮着自己的幻境守株待兔。因而若是误入蜃境,只需直直刺入脚下十尺深,便可使蜃兽吃痛,主动吐出迷途者。
说干就干,一人一狐开始动作。我找了个生锈的废锹,秦三响直接用爪子刨,费力挖了不知多久,临到我和它都已经深陷坑中,我用刀戳了几十个窟窿,周遭也依旧没有任何响动。
秦三响吊着舌头哈气,好容易扒上边缘,问:“还、还没有十尺深吗?”
我也费劲爬上来,一屁股坐在它身旁:“二十尺都有了。”
“尾衔。”秦三响痛心疾首,“又害我错信,要怎么补偿?”
我割开手指伸向它,仰面尽是晴朗的天。秦三响汲着生息血,总算不再埋怨。仰躺间风吹过,我瞧见近在咫尺的白色,伸手一抓,竟然不是狐狸肚皮上的毛,而是我的头发。
“秦三响。”我有些怔愣,“我的头发怎么白了?”
“昨晚就白了啊。”秦三响含混不清地说,“就是把你从坑里拉出来之后。你刚站稳,我就发现你头发全白了,问了也不答,我看你脑袋已经坏掉了。”
我坐直身子:“那坑在哪儿?”
秦三响带路的时候一直嘟嘟囔囔,临到坑边上才闭嘴。它自己停在几步外,仰头示意我:“喏,就这个。”
我朝下一望。
坑内覆了层薄雪,能看见底部的枯藤碎屑。有根粗枝靠在边沿,可供攀援。秦三响不想跟着,我就自己爬下去,弯腰仔仔细细地找。
我先是捞到一段长骨,骨骼莹白,瞧不出究竟死了多久,只晓得应当是人腿,而非什么动物的残骸。
方才喂过秦三响的指头还没愈合,血沾到腿骨上,我干脆顺手抹了把,把指尖将坠不坠的血珠擦掉,又把骨头放在坑边缘。
临到勘完整个洞时,我已经快要寻觅出一具完整的人骨架,只差右手了。枯藤太碎太密,压根儿拨不开,我耐着性子找,终于又隔着枯藤摸到什么,于是奋力一拽——
这怎么是个人啊!
说人又不甚准确。我往上拽时只觉冷硬,定睛一看,掌心果然躺着最后一截手骨。可骨骼上又覆着层泛白的轮廓,就连五指都根根分明。顺着手臂延续的方向往上看,瞧见个半透明的人。
这成初具人形的东西,似是直接从枯藤堆里钻出来的,却没有扰乱一片碎屑。它就站在咫尺外,一手搭在我掌心,比我高出半个脑袋。我隐约能看出对方是白发,但连男女都难判断,因其面部实在模糊、难辨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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