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第四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战乱时都未曾尝过这等憋屈的滋味,如今天下太平,成了皇亲国戚,却被一个奸商家的小娘子玩于股掌之间。
能忍吗?
不得不忍,宋世子的命还捏在对方手里,马车在座下摇晃,压抑的气氛之下沈澈窥了宋世子好几眼。
宛如皎月的公子爷,黑眸沉如寒潭,肤似月,唇激朱,眉眼继承了长公主的英气,五官则随了宋侯爷的俊秀。
除此之外,宋世子还有属于他独特的轩昂与名气。金陵才子,玉面将军,能文也能武,加之侯府世子和户部侍郎的身份,使他成为了当今金陵炙手可热的人物。
寻常劫人,无非‘财色’二字,‘财’他们便是因为这一身穷酸打扮才被人欺负至此,自是没有。
那就只剩下了一个‘色’字。
沈澈回想起那女贼千方百计也要问出宋世子的亲事,心中对此次遭劫的原由已有了猜测,他早说过,以他宋世子的容貌身披麻袋也无用,哪个小娘子看了不迷眼?
看的太入神,目光没收住,宋世子朝他望了过来,黑岑岑的双眸,浩气凌然,人心里的那点坏心思顿时无处遁形。
沈澈忙问:“宋兄,是觉得哪里不适?”
宋世子摇头,蛊虫已沉睡在他体内,麻痹感褪去,与寻常没什么差别,他问:“此女的身份,你可有了断定?”
比起跑马、斗蛐蛐,沈澈最不喜欢的便是动脑子,“管她是谁,待找到蓝知州逼她拿出解药,再宰了她。”
宋允执沉默。
见他不语,沈澈自知失言。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他们已然成了笑话,这时拿出皇帝外甥,皇后侄子的身份去压制对方,除了打草惊蛇,更显出了二人的无能。
来扬州前两人实则并不相熟,长公主嫁给宋侯爷时,皇帝还在蜀州带他的草鞋军,相同的年岁里,宋允执坐在学堂听先生讲课,沈澈则奋力跟在马屁股后追逐。
两人唯一的交际,便是每年的春节。
每年年关长公主都会带上宋允执去蜀州看望他舅舅,那时沈澈时常跟在姑父身边,最喜欢与这位金陵来的贵族少年攀谈。
尽管很少得到回应,但也不妨碍他同旁人吹嘘,他有一个在金陵的贵族好兄弟。
皇帝登基后,沈澈被安排在礼部任职,而宋允执则为户部侍郎,交往并不多。
沈澈最为敬佩的便是他的冷静,连皇帝都说只要有他宋世子在,便没有办不成的事。
沈澈收回了适才的荒唐之言,“我知此趟任务容不得有半分闪失,这笔账先且记在这儿,待拿到解药,扒了她的皮,宋兄知道她是谁了?”
宋允执是有了一些眉目,但不完全确定。
四大家族之首,朴家,家主一脉膝下有四子,并无女郎。
卢家的女郎均已出嫁,家族中余下的小辈皆为孩童,与今日的小娘子年岁不符。
剩下崔家与钱家。
崔家,子嗣最多,可能性最大。
崔家位于扬州西侧,他们今日所到的码头为南码头,照座下马车速度,约莫半个时辰便可达崔家大宅。
然而马车只行驶了两刻便停了下来。
婢女熟悉的嗓音传入马车内,“送两位公子走后门,带到娘子的院子。”
沈澈的暴脾气又来了,“爷这辈子从未走过后门!”
肩头刚被宋允执摁住,便又听到外面婢女一声冷哼,“虽说娘子看上了公子,但奴婢劝公子,还是识相点为好,要戒骄戒躁,切莫自傲忘形。”
沈澈还没见过如此嚣张的女子,鼻子里都喷出火来了,转头看世子,“宋兄...”
宋世子一贯的冷静,眸子底下淬着看不见的寒冰,“将死之人,你理她作甚?”
不是崔家,是钱家。
扬州世代盐商,这一代家主乃钱闵江,膝下有一独女,单名一个‘铜’字。
钱铜。
人如其名。
——
钱铜的马车停在了钱家正门。
三步踏道之上,两扇黑漆大门敞开,鎏金兽首衔着精铜门环,在日光下泛出金黄而沉静的光晕。
跨进门槛,是一道天然和田青玉影壁,上面雕刻着一副百子图,绕过影壁,迎面一大片生机勃勃的花木世界。垂丝海棠,玉兰树,石榴树,金桂依次排开,十步一颗,随时节次第绽放,眼下正值海棠与玉兰争艳,清淡的花香一路绵延至府邸深处。
曹管家从左侧紫檀所制的抄手游廊迎来,“娘子,知州夫人来了,正与夫人在院子里说着话,娘子可要过去?”
钱铜疑惑道:“不是说约好了下一个春晏?”
曹管家随在她身侧,神色别扭,颇有些难以启齿,“夫人原本是约了知州夫人下回再议,可蓝小公子院子里出了点事...夫人临走时,被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缠住了脚步,一番闹腾,得知对方乃借住在知州府的表姑娘。”
知州府的表姑娘身怀六甲,拦住了要与蓝小公子议亲的钱家夫人。
后宅内百年不变的破事。
一个蓝小公子,吊了崔钱两家好几年,年岁也不小了,忍不住繁殖实属常理,只是...钱铜道:“母亲知道。”
她语气很轻,又并非疑问,曹管家忐忑抬目,却见其面色平静,瞧不出喜怒来,忙道:“知州夫人已应承,在娘子进门之前,此女不会留在府上。”
这是留不留的问题吗,扶茵板起脸道:“亲事还没定下来,谁说要进他蓝家的门了。”
曹管家打心底里也不喜欢这门亲事,眼下却是钱家唯一的出路,家主和夫人明显不想放弃。
正为难,钱铜接了话,“我去瞧瞧。”
通往正院的途中,有一排月洞门错落相串,人从里面经过,能看到月亮的阴晴圆缺,月亮的尽头乃一座歙石砌成的九曲桥,桥下引入了一汪活水,潺潺水波下几尾锦鲤清晰可见。
一名身穿蜀锦的贵妇立在溪水边,看婢女投喂鱼食,嗓音缓慢而沉重,“世上几人能拥有慧眼,预料未来之事?当年发动战事时宫中尚有两位皇子,各自拥军五万之多,八年的时间,竟也相继消磨了个干净,倒是偏于一隅的陛下渐渐杀出重围,从天狼手中夺回了金陵,如此造化不只是你们钱家没想到,就连那些个当朝老臣,也难预料...”
立在她身侧的妇人衣冠赫奕,连连点头,感激道:“是是...夫人通透。”
“陛下何等心胸,可毕竟是在最艰难之时被拒,这一口气换做谁能咽得下去?怪就怪我家那口子在扬州待久了,有了感情,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从中周旋,方才得来五年喘息,如今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了,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上,今日我不妨与你透露,此次派来扬州追查的人里,有一位乃皇后的亲侄子,沈家那位小公爷...”
“此子伴随陛下征战多年,年轻人心火旺,难免不去翻当年旧账。”
对方妇人面色一白。
贵妇又问:“你们钱家世代靠凿盐起家,却也依附朝堂,据我听来的消息,手里的盐引可是今年到期限了?”
妇人的脸色更白了。
贵妇扫了一眼对方额头上的细汗,笑了笑,转回了语气, “倒并非没有回旋的法子...”
妇人急忙承诺,“若知州大人能替咱们度过难关,咱们钱家...”
“娘子回来了。”妇人的说话声被不远处奴婢的问候声打断,闻言抬头,便见对面石桥上匆匆赶来的钱铜,霎时如见了救星,紧绷的神色慢慢放松,方才察觉额头有汗,掏出绢帕拭了拭,与一旁贵妇讨好道:“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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