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惊弦
陈默那句轻飘飘却又充满了极致羞辱的话语，如同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镇抚司百户张远的脸上。
山谷的风，在这一刻，仿佛都停滞了。
城下，所有镇抚司的缇骑，都用一种活见鬼的眼神，看着城楼上那个面带微笑的青衫少年。
他们征战多年，横行无忌，何曾见过，敢如此当面，指着镇抚司命官的鼻子，骂其为“狗”的狂徒？
“你……找……死！”
张远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一股恐怖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气，从他的体内，轰然爆发！
他身下的那匹神骏的战马，甚至都不安地刨了刨蹄子。
他死死地攥着手中的马鞭，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要将那马鞭当场捏碎！
他身后的那名小旗官，更是脸色大变，猛地拔出腰间的绣春刀，遥指陈默，厉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辱骂朝廷命官！此乃谋逆大罪！罪当凌迟！”
然而，与他们的暴怒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墙之上，玄武卫士兵们的反应。
他们先是震惊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狂热与自豪，从他们的胸膛之中，熊熊燃起！
怕吗？
当然怕！
那可是传说中能让小儿止啼的镇抚司！
但他们的东家，面对这群传说中的“阎王”，非但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以一种睥睨天下，视其如无物的姿态，将对方的尊严，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有如此主君，夫复何求？
一瞬间，所有士兵心中的恐惧，都被一种名为“荣耀”的情绪，彻底驱散！
他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握紧了手中的刀，看向城下那群黑甲缇骑的眼神，再也没有了丝毫的畏惧，只剩下冰冷的狼群一般的敌意！
张远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他在极致的暴怒之后，迅速地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死死地盯着城楼上的陈默，那双阴鸷的眸子里，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这个少年，他的平静，他的嚣张，都完全不合常理。
这不应该是一个被逼入绝境的“反贼”该有的反应。
这更像是一种有恃无恐的绝对的自信！
他凭什么？
就凭这座乌龟壳一样的城墙吗？
张远不信。
他知道，今日若不能在气势上，将对方彻底压倒，那他这个镇抚司百户的脸，就算是丢尽了。
传回京城，他必将成为同僚口中的笑柄。
“好。”
张远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的怒容，已经被一种更加冰冷的残忍所取代，“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子。”
他缓缓举起手，对着身后，做了一个手势。
很快，两名缇骑从队伍后方，拖出了一个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布的村民。
那村民吓得浑身筛糠，裤裆处一片湿濡，显然是陈家村的人，在封锁之前，不巧被官兵抓获的倒霉蛋。
“陈默！”
张远用马鞭，遥遥指着那个瑟瑟发抖的村民，声音如同地狱里传来的寒风，“本官知道，你自诩爱民如子。本官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
“我数三百声。三百声之内，你若是不开城投降。本官，便当着你全村人的面将他一刀一刀地，活剐了！”
“我倒要看看是你这张嘴硬，还是本官的刀，更硬！”
此言一出，城墙之上的玄武卫士兵们，顿时一片哗然！
“卑鄙！”
“无耻之徒！竟拿无辜村民的性命相要挟！”
陈四更是急得满头大汗，他跑到陈默身边，压低声音道：“东家，那是村东头的陈老三！平日里虽然好喝懒做，但终究是我们陈家村的人啊！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陈默的身上。
这是一个无解的阳谋。
救，则军心动摇，不战自溃。
不救，则尽失人心，沦为残忍暴戾之徒。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陈默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多抬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城下的张远，如同在看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一百！”
“九十九！”
一名缇骑，已经拔出了锋利的短刀，开始大声地报数。
每报一个数，他便在那村民的身上，划开一道浅浅的却又足以让人痛苦哀嚎的血口。
那村民的惨叫声，被堵在嘴里，变成了“呜呜”的悲鸣，听得城墙上每一个士兵，都攥紧了拳头，目眦欲裂。
“东家！”
陈四再次急切地喊道。
陈默，终于动了。
他没有下令开城，也没有出言喝骂。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对着身后，淡淡地说道：“把我的‘惊弦’，推上来。”
惊弦？
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
很快，在十几个士兵的合力推动下，一台用厚布严密覆盖着的如同怪物般的巨大器械，被缓缓地，从城楼的后方，推到了垛口之前。
当陈默亲手，将那块巨大的厚布，猛地掀开时！
无论是城墙之上，还是城墙之下，所有看到这台器械真面目的人，都在一瞬间，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台，他们做梦也无法想象的战争巨兽！
它通体由最坚固的铁木打造，底座宽阔如山，三张巨大的由精钢和牛筋绞合而成的巨弓，并排陈列，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充满了暴力美感的结构。
那根用来上弦的绞盘，需要四名壮汉合力，才能缓缓转动。
而在弓弦的正中央，搭着一支根本不能称之为“箭”，而应该称之为“短矛”的通体由精铁打造的闪烁着森然寒光的巨型**箭！
三弓床**！
这台只存在于古籍传说之中，早已失传了数百年的攻城利器，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城下的张远，在看到这台战争巨兽的瞬间，他脸上的得意与残忍，瞬间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惊骇！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对方那有恃无恐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
“上弦！”
陈默冰冷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四名最强壮的玄武卫士兵咬着牙将脸憋得通红，合力转动着那巨大的绞盘。
三张巨弓，被缓缓地拉开发出了“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声。
一股恐怖的仿佛能摧毁一切的势能在那弓弦之间，疯狂地积蓄着！
城下，那名还在计数的缇骑，早已被吓得忘了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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