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暗炉铸锋
雁门关外三百里,代州城。
寒风卷着雪粒,抽打着城墙半塌的夯土垛口,簌簌落入早已冻结实的护城沟壑。城东那片被烟熏火燎得黢黑的废弃官仓,此刻竟成了唯一冒着烟火气的地方。粗大的榆木烟囱歪斜地戳向铅灰色天穹,喷吐着裹挟煤灰与铁腥气息的浓烟,染污了城头上残存的“宋”字破旗。空气里混着冻硬的牲口粪臭、劣质铁料的焦糊味、还有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让人鼻腔发痒的刺鼻甜腥——那是新熬炼的硝化物特有的死亡气息。
官仓深处,用厚土坯重砌的背风高墙内。
??呼哧!呼哧!??
巨大的皮囊风箱由四名精壮汉子奋力推拉,发出沉闷如巨兽垂死的喘息。炭炉内烈火升腾,将炉壁烧得一片橙红,映着旁边两座泥石混筑的古怪炉膛。炉口覆盖着层层铸铁栅栏,隐约可见其内翻滚着令人心悸的暗金熔流。热浪扭曲了炉前人影,汗水顺着古铜色的皮肤淌下,滴在烧得暗红的铁毡上,“嗤啦”爆起刺鼻的白烟。
??当!当!当啷!??
沉重的铁锤轮番砸下!烧得红中透亮的粗铁条在铁毡上不断扭曲变形,火星暴雨般飞溅,如同炸开的钢花!
“小子!淬!”
独臂老铁匠陈大锤厉声嘶吼!声如破锣!沾满煤灰铁屑的右臂铁钳猛地夹起已锻出剑形轮廓的钢胚,精准地浸入旁边翻滚着刺鼻白气的油槽!
“嗤——!!!”
浓烟腾起!一股更加凶猛霸道的焦臭味炸开!
凌泉站在炉火照不到的阴影里,凝视着那淬油处泛起的层层诡异金属蓝纹。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中一块冰凉的铁力木刻板——上面刻满了推演火器膛压的复杂算符。老陈头这柄刀还缺最后一道热油回火的精细功夫,但眼下…工坊这刺耳的捶打声怕是早已飘进了有心人的耳朵。
“凌先生!”
一个急促、带着明显关外口音的喊声冲破捶打声!
一匹瘦骨嶙峋的驿马猛地停在仓门缺口处,马背上的驿卒浑身结满白霜,口鼻喷着浓烈的白雾,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代州!驿!急递!给…给您!”他从怀里掏出个冻得硬邦邦的皮囊书信,塞进赶来的赵猛手中,上气不接下气,“开…开封府皇城司的…缇骑!带着王相紫金令箭!朝着代州来了!最多…最多一日就到!说是…说是按朝廷新律!清查‘通敌妖器’!”
死寂瞬间笼罩喧嚣!
锤声猛地顿住!风箱的喘息也凝滞!
熊熊炉火依旧跳动,映着一张张凝固在惊骇中的脸——陈大锤的独臂还悬在半空,铁钳夹着的钢刃正滴落着冒烟的滚油,油滴砸在地面的冻土上,发出“嘶嘶”轻响。
那紫金令箭!如同无形死神的镰刀悬在了头顶!王相的刀…终究要落到这塞外残存的炉火上来了!
凌泉脸色铁青,下颌肌肉绷成冷硬的线条。他展开那张被驿卒体温勉强焐软的信纸,借着炉火微光扫过。
潦草、混乱、带着纸面被汗水浸润的洇痕。
只有一行断断续续的字:
??“铁料抵北门外五里破土地庙——老掌柜留”??
落款处画着一个极为简略、却力透纸背的图案——一只盘踞的卧虎!虎爪下隐约压着一枚残缺的八卦铜钱!
范仲淹的虎印!司!马!光!的卦影?!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着巨大的压力骤然攥紧了心脏!他们…竟真敢?!
“轰隆隆——!”
沉重的官仓大门被猛地推开,涌入刺骨寒风!
**顶着一头满脸的黑灰闯了进来,肩上竟扛着一根碗口粗、丈余长的沉铁!铁棍通体黝黑,隐约可见细密的锻造纹路!“哥!城外破庙真邪性!佛像后头开了暗洞!堆着这货!”他哐当一声将那根黑沉铁柱杵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还有两车扎口的麻袋!摸着像是上好的细棉籽炭!够咱们烧个把月的!”
“赵猛!”凌泉眼中瞬间燃起灼热光芒,“带人!卸车!铁料棉炭一粒不剩拖进地窖!地上的痕迹扫干净!一块马蹄铁印都不能留!”他指向老陈头刚淬好的那柄蓝汪汪的刀,“这刃口火候已足!封箱!沉井!连同西墙堆的那些没开刃的甲片模子!一起沉掉!”
“好嘞!”赵猛眼中凶光爆射!带着几个死士如狼似虎地冲了出去!
整个工坊瞬间如同炸开的蜂巢!人人眼中既闪烁着绝处逢生的火光,又绷紧了灭顶之灾将至的弓弦!铁料入窖!炭灰扫尽!熔炉熄火!锻痕新土覆盖!整个工坊的气味被凛冽的寒风迅速卷散!
??“咣——!”??
一只粗壮的泥罐被重重顿在角落一张蒙尘的板桌上。罐口封着层层油浸的粗麻布,散发出刺鼻的石灰碱气。
白芷揭开一层层布封。罐内暗处并非石灰碱泥,而是一层厚厚的新采茅草!茅草被小心掀开后,赫然露出数个用厚蜡封口的、边缘浸着淡淡黄油的粗陶小罐!罐壁上潦草地标着:“壬”、“癸”、“戍”等墨字。
她动作轻柔得如同处理最珍贵的瓷器。用银质刮刀小心翼翼地刮开封蜡,一股极其熟悉又略带霉变的药香弥散开来——是她于苦寒绝地提炼、救过无数伤兵的青霉提取物!但此刻,罐内的药泥色泽却有些黯淡,附着着细微的冰晶纹路。显然经历了长途严寒运抵。
“寒霜沁药,怕失了三四成效力…”她微微蹙眉,指尖拂过罐体那层冰冷的霜气。但眼中没有半分惋惜,只有沉凝的决断。她立即取来数个琉璃方碟,小木勺依次舀取几粒乌黑油亮、颗粒饱满的葵花籽置于碟中,又在每颗葵花籽尖端小心点上一滴那半冻的药浆。
随即,将方碟置于那架蒙尘的黄铜磨镜下。洞壁小窗透入一道惨白的光柱,正打在目镜之上。她俯身贴近目镜片,屏息凝神。
镜中奇景顿现!
那点染着药浆的葵花籽尖端,在微寒下顽强地凝聚出细密的露珠!露珠深处,一颗颗细小得如同尘埃、形态狰狞的卵圆杆菌(鼠疫耶尔森菌)清晰可见!而随着露珠被葵花籽吸收,那粘稠的药浆竟如同跗骨之蛆般附着包裹上菌体!药性虽寒,却依旧顽固地渗透、蚀解菌壁!
“……尚可!”白芷眼中骤然迸发出惊人的亮光!她直起身,看向正在墙角埋头拆卸一套铜制弹簧夹具(新式火铳击发机构核心部件)的凌泉。“这药性虽寒损三成,但以霜葵花籽做引,其油脂浸润,反能护药力深入病髓…可一试!”她声音清冽依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速将我备好的‘霜葵浆’分发!按三日方给北门外送来的几个伤兵!”
“好!”凌泉手中拆卸不停,头也未抬,“再拿两份…给地窖隔间里那几个咳嗽的老匠人!他们咳得声音发闷,不像冻的!”
一个裹着厚厚皮袍、佝偻着背脊的老账房模样的人(司马光安插在代州官仓多年的心腹暗桩),提着盏昏暗的气死风灯,颤巍巍绕过如临大敌的匠坊众人,径直走到凌泉拆散的零件堆旁。浑浊的老眼在灯影下飞快扫过凌泉正在组装的那架极其精巧、由精铜齿轮与淬火钢栓咬合而成的复进机簧组。
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随即从油腻的袖筒里抽出一支细如芦苇的炭笔,又摸出一小块边缘磨得光滑的、暗沉的桦树皮。
??哒…哒哒哒…哒哒…??
炭笔在树皮内层柔软处,以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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