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贴纸
此后的日子里，宋远的生活被压缩成了两个沉重而单调的组合——
学习与打工。
连带着整个冰冷的寒假，似乎也因他心底那股为某个约定而燃烧的烈火，流逝得比往年格外快些。
然而，身体的警钟却敲得越来越急。
曾经只在剧烈运动后出现的乏力感和呼吸困难，如今却悄然渗透进日常的每一次抬臂、每一次爬楼梯、甚至静坐时。
上楼梯时胸口像压了块石头，中途不得不停下喘息几秒；写题时指尖偶尔会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麻。
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生命倒计时。
他对复习的热情，如同在寒风中摇曳却不肯熄灭的烛火，一直燃烧到高二下学期的第一次月考。
刚过完年，班里同学还未从假期的松弛中完全抽离，陡然加快的学习节奏让他们在第一次月考成绩公布后一片哀嚎。
教室里弥漫着沮丧的喧嚣。
宋远接过学委递来的成绩条，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数字：
语文：105
数学：115
英语：……
班级排名：29
年级排名：363
他凝视片刻，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努力被看见后的矜持得意。
他伸出两指，将那张薄薄的纸片轻轻推到了夏霜迟面前。
“进步这么大！”
夏霜迟压低声音惊呼，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诧异、欣喜，还有一丝看到他付出终得回报的欣慰。
她清楚记得，上学期期末，宋远还在班级下游挣扎，一个学期，竟已跻身中游！
这绝非偶然。
从寒假每日的学习打卡，到密密麻麻的错题整理，再到课间办公室的常客身影，他的每一分努力，她都看在眼里。
“嗯。”
宋远看着成绩条，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快，“那奖励呢？”
奖励？
夏霜迟一怔，随即想起那个关于“好好学习”的约定。
脸颊不争气地泛起红晕。
“那……你想要什么？”
她声音细若蚊蚋，眼神躲闪。
宋远看着她羞赧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目光灼灼：“小红花。”
“小红花……？”
夏霜迟迟疑。她手边哪有什么小红花？
看着宋远摊开的、带着薄茧的掌心，她不敢回应他直白又灼热的目光，心跳声盖过了教室的嘈杂。
犹豫片刻，她才缓缓伸出右手食指，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落在他的掌心。
指尖微凉，触感细腻。
她屏住呼吸，先小心翼翼地画了一个小小的圈，然后，指尖轻柔地勾勒出几片花瓣的形状。
一阵酥麻的痒意从掌心瞬间窜遍全身。
宋远低垂着眼睫，呼吸微滞，长长的睫毛飞快地颤动，耳根悄然染上一抹绯红。
这寥寥数笔，在他掌心开出了一朵独属于他的、滚烫的小红花。在肌肤相擦的那一瞬间，这朵意义非凡的花疯狂抽枝长叶，有了血肉。
画完最后一笔，夏霜迟像被烫到般猛地收回手，深深低下头，妄图掩饰快要烧起来的脸颊，声音磕磕绊绊：“小、小红花给你了……要，要记得我们的约定哦！”
少女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粉色的光晕，脸上的红霞如同天边最美的晚霞。
当然会记得。
宋远的目光扫过夏霜迟成绩单上那个耀眼的“5”。
他渴望的并非名校光环，他只是无比清晰地知道，他必须让那个“29”无限接近“5”。
这样，他就能无限地靠近她，靠近那个照亮他晦暗生命的光源。
-
之后的日子，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
考试接踵而至，高中三年的课程在兵荒马乱中匆匆收尾，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曾施舍。
城墙根下傍晚的小摊车旁，多了一个捧着书低声诵读的少年身影；周末便利店的柜台后，那个沉默的营业员总在无人结账的间隙低头演算；食堂排队买饭的短暂等待里，他蹙着眉，指尖在掌心无意识地划着某个难解的数学公式；下课铃响，办公室里总能看到他去围住各科老师答疑的身影……
宋远仿佛屏蔽了外界所有干扰，只是日复一日地坐在座位上，听课、刷题、订正。
他放下了所有无谓的敏感和自尊，不在乎旁人如何看他。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成绩条上那个不断缩小的数字，那是他拼尽全力也要抵达的彼岸，是他魂牵梦绕的目标。
第二次月考：班排25
第三次月考：班排20
第四次月考：班排16
他渴望那个数字，变得更小、更小。
深夜，台灯昏黄的光晕下。
宋远打开那本承载着无数心血的订错本，翻到扉页。
那里，贴着他最珍贵的宝藏——
夏霜迟奖励给他的每一朵小红花贴纸。
他拿起今天刚得的那朵，指尖带着近乎虔诚的温柔，小心翼翼地贴在最醒目的位置。
这些幼稚的彩色贴纸，是他黯淡世界里最绚烂的色彩，他视若珍宝。
练习题和订错本，都是夏霜迟“借”给他的。
宋远明白她的用心——她怕他像从前一样，将善意视为施舍。
“这不是小学生的东西么。”
他曾看着夏霜迟拿出一沓花花绿绿的贴纸，故意质疑。
“那你别要。”夏霜迟气鼓鼓地扭过头，腮帮微鼓，别扭又可爱，“哼。”
“我要，”宋远看着她生动的侧脸，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和纵容，“我是小学生。”
每一次微小的进步，每一次作业被老师点名表扬，夏霜迟总会红着脸，带着点小得意，在他手背上贴下一朵新的小红花。
他在学校从不取下。
这看似幼稚的贴纸，成了他手背上最耀眼的勋章，无声地宣示着他们之间未曾言明却心照不宣的亲密联系。
青春、纯粹、美好得令人心颤。
-
这日，是秦福的班会课。
秦福放下教案，摆弄着U盘里的PPT，神情严肃，“这个学期即将结束，高三的学长学姐已在奔赴考场，而我们——”
他环视全班，“就是正儿八经的准高三生了！”
教室里瞬间哗然，叹息与议论交织。
秦福点开PPT，拍了拍手压下喧闹，“这次班会，强调高三纪律！上次的电影很热血，但我希望不只是热血，更要化为行动！奋发图强，考上理想大学！”
看着台下许多迷茫无措的眼神，秦福叹了口气：“很多同学还没意识到，冲锋号角在高中课程结束的那一刻就已经吹响！复习，从现在开始！”
夏霜迟的心也微微发紧，注视着秦福，仿佛在思索自己未来的轮廓。
“但是，”
秦福话锋一转，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教室，最终稳稳落在后排——
那个此刻仍在草稿纸上奋笔疾书的少年身上。
“咱们班，有个同学，这学期，一直在稳步前进，从未停歇。”
“宋远同学。”
笔尖在纸面猛地一滞，劣质黑笔的墨水在薄脆的草稿纸上洇开一个刺眼的墨点。
宋远缓缓抬起头，心脏在胸腔里重重跳了一下，一股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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