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迷雾
“李……”喊出半个名字的同时,他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身体往前一倾就去托住她,李朔方随即不着力气地贴了过来,下颌重重磕在他肩头。
杨缓托着她后脑勺把人扶起来,这才发现她其实很轻,身量甚至说得上纤细单薄,只是平时气场迫人而有些难以觉察。此时,安静合上的双目已让平日的冷寂荡然无存,只有微蹙的眉心似乎还显示着对占卜失利的耿耿于怀。
“喂……”去探她鼻息的手指略有些不稳,在发现没有任何呼吸迹象的时候,指尖更是止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不会是,死了吧?
他感觉什么东西在胸口一沉,接着心脏开始咚咚狂跳——这是明显出乎这副身体秩序之外的,异常的、沉重的撞击感既陌生又难受。
紧接着,拧成一团的思绪试图开始运转:现在应该做什么,晃一晃她?恐怕不行,会彻底把人晃坏的。没有呼吸那就,试试她的心跳?手向她胸口探去,伸出一半又跟被火燎着一样陡然收回,这也不太好吧……
对了,找谢濯灵。
这个名字划过脑海,杨缓瞬间抓到了救命稻草,他小心扶住李朔方的头,尽量很轻地把她摆到地上。
原本准备从正门走,转念一想又觉得路程有点长,下一瞬,他已经从“唰”的一声从窗口飞掠而下,正落在一楼大堂的窗台上。
拉了几下窗板,拉不开。
但情况没有僵持太久,只听“喀啦”一声脆响,窗轴应声而断,碎木四溅。
一只脱落的铁销“咚”的滚到了谢濯灵晾在窗边的热茶里,她蹙了蹙眉,抬起头,看到满脸血迹,手上还举着半块窗板的杨缓正半蹲在窗台上和她面面相觑。
谢濯灵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名医,她神色微变,却未乱阵脚,只略微牵动嘴角肌肉,既想问问发生了什么,又想提醒他这扇窗其实是朝里开的——但未及张口,整个人已经被拔地拽起,一阵急风似的甩到了二楼客房的地板上。
“李朔方好像没气了,你快救救她!”
破晓时分,晨曦照入窗棂。
李朔方是被朱瑛的哭声吵醒的,她先下意识动了动四肢,活动起来没什么问题,就是胸口闷闷的,喉咙还残留着一股腥涩的血味。
光线实在有点晃眼,她掀了好几次眼皮都觉得有点困难,这样子应该很像濒死的鱼在挣扎着翻白眼,她居然觉得有点想笑,但不待她尝试成功,朱瑛已经猛扑过来握住她的手:“朔方姐,你终于醒了!呜呜呜……”
李朔方正想开口安慰她两句,发现门口缝隙有个人影在晃动,她疑惑:“你站那干嘛?”
门吱呀一声开了,杨缓扶着窗框,有些讪讪:“唔……你放心,一楼弄坏的窗户是我自己赔的钱。”
李朔方觉得这话没头没脑的,她抬了抬手,朱瑛立刻眼疾手快地扶着她起身。
她有些费劲地喘了几口气,感觉五脏六腑又随之翻涌起来,情况不妙——这次恐怕是受了内伤,比匡正山庄那次还要严重些。不过最让她在意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昨夜未成的占卜。
这种简单的占卜都难成,姑姑知道一定会生气的。她心里沉沉叹气。
可卦象为何会这样呢?
她摇了摇头,试图驱散心头重重疑虑,随后望向杨缓,正色道:“我得告诉你,你妹妹的卦象很奇怪,不是模糊不明,而是根本接近不了。至于原因,我也很难说……”
她皱了皱眉,想要思索却毫无头绪。
接近不了的卦象是吉还是凶?姑姑没有教过她。
抛开这些令人隐约不安的杂念,她需要先解决眼下的问题——尽快让身体好起来。于是她躺了半天,一上午连喝三碗药,直到喝得整张脸都皱巴巴泛起苦涩,觉得现在打个嗝大概也透着一股中药的苦味。
谢濯灵配药尽职尽责,但她实在不好意思再延误人家的行程,只叫她留下两张方子,带了小殊和朱瑛先行赶往晋州城。延请谢濯灵的高官虽请了专人护送,却并未大张旗鼓,沿途驿站还皆有妥善安排,料想应无大碍。
到中午,她强撑着下了地,既是为了送行,也为活动活动这副躺了半天、僵直到有些不舒服的身板。
“朔方姐,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朱瑛才将行李收拾妥当交给车夫打点,又忍不住回头望望李朔方,略带感伤地皱了皱鼻子。
李朔方叹道:“不是我不想,而是濯灵需要尽快启程,我恐怕得还再耽搁半天才能动身。再说,杨缓说他偷了太玄派的蛇,怕招事,但你想想,我当时在山庄不也一样拂了太玄派的面子,少我一人就少一分注意,总归是好的。”
正说着,她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轻轻推了一下,她回头,发现是小殊。
“李姐姐,”少年几乎与她同高,他靠近了一步,距离恰好把悄悄话送到她耳边,“我要走了,阿缓哥哥他不太会说话,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一缕药香隐约蔓延到了大堂,小殊说到这,又回头看了看,应该是想确认杨缓还留在后院煎药。
这样子很像是哪家长辈请人关照不懂事的小孩。李朔方扫了一眼这个半大少年,又想想杨缓,有点想笑,但是小殊一脸严肃,她只好强忍着笑意,直到挤出一个非常古怪的表情。以前老觉得笑起来很累,才整天冷着脸,没想到憋笑还辛苦得多。
“他这里有点问题。”小殊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李朔方嘴角上扬的趋势更加明显,她心里直乐,原来你也这样觉得啊。
但小殊不像那种喜欢拿别人开玩笑的人,尤其当这个人还是杨缓。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他小时候跟他妹妹一块习武,是同一位先生教的。他们两个都是很有天资也很有心气的武者,但他妹妹太过出色了,学了很久很久,他总是被压一头,从没赢过她。”
李朔方脸上笑容逐渐淡了。她下意识想要反驳这种荒谬的言论。像杨缓这种天资卓越的武者很罕见,她自己也不好说对上他有多少胜算——或许她的速度要快一点,但她下手没那么准,对敌人也没那么狠。如果说这世上存在杨缓怎么都赶不上的天赋,就意味着,那同样是她怎么都赶不上的天赋。
练武的奇才本身非常稀少,即使有,大部分没亲眼见过的人甚至都不愿去想象——这很容易理解,难道谁会心服口服地承认,世上拼尽全力苦苦潜修的人里,九成九都是庸碌无能的废物?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意识到自己在武学之道上的渺小时,竟也生出一种心有不甘的执念来。她想起之前同朱瑛说过的话,她说学武不是唯一的出路。可那不过是因为她一向走得平坦顺遂,因为她从来都能轻易压过同辈对手,才会把“寻找别的出路”当成一句毫无负担的安慰。
现在想想,这话里何尝没有一点高高在上的、未知他人苦的优越?
“那位先生有一口上了机关的旧箱子,从不轻易示人。”小殊说,“阿缓哥哥以为是先生藏私,把箱子里的秘籍教给了妹妹,他又气又苦,就研读了很多机关书,去撬那口箱子。
里面藏着一本密卷,那的确是不世出的秘籍,是先生半生修炼的心得——他当时正尝试融合各派心法,开辟出一条前人没走过的新路来。但那种心法太玄奥了,就像一个苦行的人在大漠里不停走,不停打转一样,要靠着隔绝一切的冷漠和孤独支撑,任何心绪的浮动都会影响它的准确。先生自己就慢慢练成了那样,越来越孤冷和麻木。
阿缓哥哥翻了其中几篇,尝试着去参悟,结果气机逆行,堵住了心脉。先生几乎拼尽全力才救回他一条命。他那次病得很重,醒来以后就变了,不再整天吵着比武,不再纠结输赢,也不太能感受和表达很多情绪,尤其是负面情绪。他现在说的话和做的事,都是他自认为理性思考的结果,并不是出于恶意。
所以,李姐姐,他说错了话,却不是他本心的恶念,你不要和他见气。”
李朔方沉默片刻,回忆了一下。确实,她从没见过杨缓真正动怒,或是露出哀伤的模样,他笑的时候很多,却不见得是真在高兴。她望着小殊的眼睛,彻底失去了笑容:“我记下了。不过,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好像不是话多的人。”
“因为我觉得,他对你好像有点不一样。”小殊迟疑片刻,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你昨晚受伤了,他看起来有点慌,这对他而言是很大的波动了。我不知道是因为你本人,还是你身上的某样东西。”
李朔方抿了抿唇,她实在想不到她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能帮助启迪心智。
她又问:“那他的妹妹,为什么会失踪?”
“我不知道。”小殊回答,“先生已经死了很多年,除了阿缓哥哥,从来没有哪个活着的人提起过她。”
“那,如果他妹妹还在,现在的他,能赢过她吗?”
小殊思考了一下,摇摇头:“阿缓哥哥说了,他妹妹是不世出的天才,她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比他二十岁的时候还厉害很多了。我猜他这么多年里一直在找妹妹,不仅因为她是唯一的亲人,还是在找那段他为之差点崩溃的记忆吧。”
李朔方的手心渗出了一层汗,杨缓现在的样子很难让想象他身上曾经存在过什么强烈的执拗和锐气。所以她以为,他习武的路必然和她一样顺遂,却没意识到他也曾因为不可逾越的差距近乎绝望。
想到这里,她心中竟也燃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胜负欲,杨缓这个妹妹,即使他不找,她也一定要替他找到了。她真想见识见识,看看他嘴里“不世出的天才”,究竟是何等实力。
十日后,晋州辖境。
晨雾未散,一条青石驿道在山林间蜿蜒,或许是天色尚早的缘故,驿道上车马行人稀少,过了许久,才有一辆骡车自薄雾中缓缓驶出。
一名戴着斗笠的女子掀开车帘,她下车时步伐稍有不稳,赶车的车夫早已等在下面,伸手扶了她一把。女子落地后随即掀开斗笠,目光径直掠向停在前头的骡子。
她匆匆走到骡子身旁,低头仔细检查其体力与状态,见其虽然毛皮肮脏,赶路略显疲惫,但整体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车夫在一旁嘀咕:“赶了一路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关心骡子倒比关心人多得多。”
女子一笑:“昨天才跑死一匹马,这骡子好歹要撑到前头渡口,过渡口还得花钱,再这样下去就跟你一样身无分文了。”
这赶路的两人就是李朔方和杨缓。这一路来日夜兼程,之前那匹马熬不住,昨日就油尽灯枯了,附近没有车马补给,不得已,二人只好步行数里,在一个偏僻山村的集市上挑了头骡子将就。
李朔方叹口气,抬眼望去,前头是一处简陋的茶亭。
不似官员公差出行,沿途有驿站可供歇脚,普通百姓、行商出门往往奔波疲苦却无处休憩,沿途有荒村野店投宿都是好的,若没有,就只有在路边休息,找茶水。驿道上散落的这些茶亭,往往是民间百姓自行经营,为过路的旅人提供一处简易的歇脚地,一碗暖身的茶水。
李朔方步入茶亭,此时亭中还没有行客,只有看茶亭的灰衣老汉身披破毯坐在角落里,双眼半阖,似睡非睡。
她轻声问道:“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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