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分花拂柳偏惹风雨3
竹影已卸下那一身乞丐般的粗陋装束,转而束起玉冠、腰缠紫带,一手搂着如梦缓缓下得马车。遍地血迹竟无一寸落脚之地,连如梦都忍不住用蜀绣罗帕遮住了鼻子,远山眉蹙起清愁。
情况陡然生变,周遭惨烈景象与他排练好的台词格格不入。他正踌躇间,手中酒壶轻轻摇晃,好似要在心里琢磨出个稳妥的法子来。
却不料,忽然一个人影猛地扑来,直直抱住如梦的腿,不顾混合血污的污秽地面,连滚带爬地哭喊出声。这女子衣衫褴褛,发髻松散,却隐约可见清丽轮廓,正是怀晴。她神情楚楚可怜,抬起一双润着泪光的眸子,死死攥住如梦的衣裳褶边,凄声求道:“姑娘,行行好……如梦姑娘,我求您怜我孤苦!”
人群外,野菜大娘欣慰地点点头,心道:“不枉费口舌劝了这姑娘许久,还好她不迂腐,想得通,现在这世道还是赚银钱要紧!”
竹影怔了怔,先是疑惑怀晴不按计划出牌,略一沉思,便猜测出她的意图,默契地打着配合,喝道:“你这脏丫头,滚一边去!”
“四郎,别吓着这小娘子啦!”如梦轻抚怀晴的手背,“姑娘你好生说话,怎么啦?”
“如梦姑娘,求求您,收我当一个洒扫丫鬟吧!小女别无所求,只愿求得些银钱,给家父一薄棺安葬!”怀晴粉泪纷坠,似连绵雨幕,苍白的脸如同雨中的白花。闻者无不落泪。
“这件事嘛,倒……”如梦轻道,似是将要一口应承下来,不料却被竹影强硬打断。他一把拦住,装出纨绔作派:“你以为名满天下的如梦娘子,什么杂碎都收留?哪怕是洒扫丫鬟,你也不配!”
“四郎!”如梦轻蹙道。
却见竹影挑起怀晴的下巴,轻轻向上一抬,“哪怕是如梦的洒扫丫鬟,琴棋书画都通晓一二,再不济也会唱一二小曲,就凭你?”
西市余下寥寥几人驻足,面露不忍,似是再也看不下去富家子戏弄贫家女之景象。
怀晴梗着脖子,眸光流转,道:“我会的,如梦姑娘,我会嘉祥小调。如梦姑娘若愿听上一曲,只消听我唱完,能赏些棺材钱……我便死而无憾了!”话里凄苦,心里却欢喜异常,想着竹影不愧是女人堆里打滚儿的,甚会随机应变。
“给本公子唱一曲,听一听。”竹影不屑道,“唱得好,爷赏你棺材钱。”
话音一落,怀晴嘴唇微抿,眼余光暗暗看向后方——那里,一双乌靴静静伫立,似早就在冷眼旁观。
“江南信,知春近。
夜阑风细,香却迟迟。
平生个里愿杯深。
去国十年,人老尽、少年心……去……”
曲调幽婉清扬,听者如入迷雾小径,彷若前方有一绝代佳人临江绝唱,就算荆棘丛生也要往前闯一闯,好亲眼看其倾城容颜。
曲终,诸人却怅然若失。
如梦怔道:“我从未听到这般美的小曲儿。看这音律,十足嘉祥小调的作法,不才却从未听过……”
“有赏!”竹影大手一挥,行至怀晴身侧,余光瞥见蟒袍的身影,心中已知:是时候了。竹影一手拉起怀晴的柔荑,“跟本公子走。”
恰此时,一道冷冽男声自背后传来,铿然有力:“且慢。”
只见那人踏过脏污血迹,衣襟翻飞,龙章凤姿,行如踏雪。来者容色寒玉般清冷,却偏偏有种无形威势,让周遭所有人都敛了声。来者正是裴绰。
怀晴对上裴绰的眸子。
桃花眼雾蒙蒙的,一搭黑,一搭白,如同白云蒸腾,模糊的圆月里有只玉兔跳出,正好落入裴绰的眼。
怀晴这才看清裴绰的脸。他眸底并非冰冷的雪原,而是镜花水月一般,离得远、不真切,所以显得淡漠。
“你会嘉祥小调?”裴绰的视线仍没有从她的桃花眼挪开分毫。
“小女子从嘉祥来此投奔亲人,家中良田被人强占,实在过活不了。没成想……家父途中重病……”怀晴眼睫一颤,一颗晶莹硕大的泪珠恰到好处,沿着鬓边滑落,平添三分拂柳弱质之美。
不等怀晴说完,裴绰指尖轻擒其颔,微力上挑,迫她抬眸直视。泪珠沿着青丝斜滑而下,冰冷沁骨。怀晴不知裴绰此举何意,后半程的话便也吞下,静静看他。哪知,裴绰轻扯嘴角,指尖摩挲几下,道:“长得不错。”
果真好色!
“可惜了,出身风尘。”他的指尖似有留恋,在她的下颌徘徊,余韵不尽。
良家女子绝不会烟花柳巷里的小曲小调,幸好怀晴早备好应对说辞。她起身恭敬行了个礼,垂眸道:“公子不知,小女曾被财狼母舅卖入烟花巷,后来家父好不容易,才赎回小女……因而……会一两首小调,若非行至绝路……”
裴绰眉目平静如死水,眸光却没从怀晴身上挪开一丝一毫。
竹影见状,心稍定,故意作势拦在裴绰面前,一副骄横口吻:“阁下可否懂得先来后到?这小娘子分明是我先看上的。”
裴绰容仪如玉,双眸若寒潭映月,冷笑道:“本相看中的人,公子觉得会如何?”
“切……”竹影闷哼一声,置若无睹。“又能如何?”
眼见两边剑拔弩张,边上迟迟未敢插嘴的东厂督公赶紧上前,作揖:“裴阁老,这位是平南侯收的义子,宴四公子,平日里闲散惯了,阁老万万别跟他置气啊!”说罢,督公将竹影拉到一侧,压低声量道:“哎哟喂,宴四公子,小祖宗啊,若是你爹知道你这般大胆,不得打断你的腿?满京城的美人多了去了,你何必跟他抢?”细长的眉,因讨好的笑意向下耷拉。
竹影低声嘟囔道:“他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怕他啊,我宴明竹偏偏就不!”
“哎哟喂,小声点吧!”督公恨不能捂住竹影的嘴巴。
哪知竹影狠狠瞪了一眼裴绰,上前拂如梦酥手,轻轻抚弄两番,道:“乡野村妇罢了,本也无甚滋味,我宴四郎还不稀罕。”说罢,搂着佳人洒然离去。
徒留督公赔笑道:“阁老不知宴四公子的脾性,他是温柔富贵乡里的常客,为了各色美人,不知闹了多少笑话,纵使平南侯也无计可施……”
“无妨。”裴绰摆摆手。见裴绰不曾介怀,东厂督公方放心地耸肩一笑。
裴绰转眸,重新望向怀晴,神情淡漠而疏离,字字清晰:“姑娘,你可愿,跟我?”
怀晴望向裴绰。裴绰看她的眼神极深,如同一把长钉,穿透她的身体。又看得极远,像在看天边残云,甚至更远的地方。
厂公在旁瞧着,无声腹诽:何必装模作样,光二月间,就抢了一个民妇养作外室。
“这……”怀晴泪眼朦胧,偷偷觑了一眼厂卫,声线颤抖,隐现尖尖的小虎牙,犹豫半晌,才道:“若大人愿助小女厚葬家父,小女情愿以身相许。”
“令堂的事,你放心。”裴绰道。
不消片刻,东厂督公不知从哪儿找来一顶软轿,将怀晴塞进去。临走时,督公拱手低声道:“夫人,以后若有杂事,吩咐奴才一二即可。”
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怀晴羞怯地垂眸不作声,心底却似藏着一柄璀璨冰凉的弯刀,刀锋所指之处,悄然添上厂公的名字。
软轿小而舒适,怀晴办了第一件大事,此刻闲闲靠在绸帘边,勾唇冷笑。此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勾。
暗中探查裴绰那十数外室,竟发觉其对嘉祥女子情有独钟,甭管环肥燕瘦,皆纳入府中,悉数怜爱。他抢来的美人,十成十是嘉祥人,像是有什么古怪的癖好。
一曲嘉祥小调,便是鱼饵。
原本的计划是怀晴沿街卖唱,待他一行人至近,竹影伺机而动,当街上演“强抢民女”之戏——怀晴赌的便是裴绰此时会出手,与举世皆知的纨绔二世祖“宴四公子”争锋。
怀晴此计,乃因裴绰疑心极重,荔园也铜墙铁壁一般,连仆从都只用他从小带在身边的亲信。近年来,除了裴绰见色起意新收的美人,再无旁人能入荔园。再者,裴绰好美人,无人不知,想巴结他的官员自然也知其嗜好,然而往往这些讨巧相送的美人,裴绰拒之千里,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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