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知错

石骏并不知晓佳人的心事，只知道他一上午都没有心思读书，满脑子都是心上人皎洁若霜雪的侧脸，以及清冷如月光的双眸。

只要想一想他的身体都抑制不住地发热。

几乎一到点，就匆匆赶过来了。

他一进门，目光落在宋琢玉身上再也不肯挪开，旁的人就像逐渐暗淡的风景，根本入不了眼。

藏于暗处的霍陵看到这一幕，脸色又冷了几分，给石骏又记上一笔，如此孟浪之辈，两人尚无婚约，便旁若无人相会，眼神热辣直白，毫无君子之风。

“宋妹妹你如今在这还习惯吗？可有遇到什么问题，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

这些话听听也就罢了，若是宋琢玉真的找他诉苦，他大约又会劝她忍耐坚持一二，所有真的遇到了问题，也断不可能告诉他。

她垂着头，白眼一翻，心道当真是托了你的福，才叫她每日里忙个不停。

这石家的老太太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自从得知自家的长孙心仪宋琢玉，老太太就想着法子来拿捏她，有些人对权力的理解，就是欺负磋磨旁人，不巧，石家老太太正是正这样的人。

她这些时日，就变着花样作妖，今儿个要吃这样，明日又要吃那样，每次都还挑三拣四，鸡蛋里挑骨头。

算着时间，老太太的跑腿怕是又要来了，果然两人还没说几句话，宋琢玉就瞥见石靖一脸愧色地走了进来。

他红着脸支吾着开口：“宋姐姐，祖母说今日没什么胃口，只想吃一道花椒蒸鱼。”

他越说头垂得越低，不敢看宋琢玉一眼。

好在宋琢玉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照旧笑盈盈的，只是解释道：“只是事出突然，家中并无相应的食材，需要外出采买。”

石靖几乎落泪，祖母那样难伺候，他这个嫡亲的孙子都有些难以忍受，没想到宋姐姐居然毫无怨言。

站在一旁的石骏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皱着眉头，有些埋怨祖母，但又清楚地知道这是祖母故意在考验自己的未来孙媳妇，自己若是插手，不仅帮不了她，还会导致祖母厌弃她。

斟酌半晌后，只能满脸心疼地看着宋琢玉道：“宋妹妹委屈你了，祖母就是一个老小孩，只能让你多担待一些。”

宋琢玉早知如此，并并没有对这个男人抱有很大的希望，她此刻心事装着事，更没精力应付他，只敷衍了几句。

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当即有了主意，便提出自己要出府采买新鲜的鲈鱼和青花椒。

石靖希望能减轻一点自己的罪孽，主动请缨。

“宋姐姐你只管交代我，我去帮你买。”

宋琢玉果断拒绝了，“你还小容易被人哄骗，也不知道那些食材该怎么挑选，还是我自己去吧，我亲自挑的才放心。”

石靖想起之前两人买桂花的情况，个中门道确实复杂，自己还真不一定能胜任，便只能作罢。

好在其余菜肴都已备齐，她就算出门也不会耽搁什么，只是要饿着肚子奔波罢了。

宋琢玉换了一身衣服，匆匆出门，一路小跑着。

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如今刚开春，天气正好。宋琢玉因为一路紧赶慢赶，还是出了些薄汗，在未正时分，算是终于赶到了，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急促地喘息。

脸上腾起两抹霞色，皮肤光滑莹润，在融融阳光的映照下更显可人，荆钗布裙难掩绝色。

她这副模样，几乎是轻而易举地戳中了男人那点隐秘的小心思，引得不少人频频回顾，喉咙翻滚，眼神流连。

甚至有几人面露垂涎之色，试图上前搭讪。

可那几位男子还未动作，就察觉到一股杀气落在身上，让人忍不住汗毛倒竖。

他们缩起脖子下意识地回头寻找那道视线，意外撞上一位年轻公子冷冽的双眸，原来是有护花使者的，瞬间旖旎的心思消散得无影无踪，几人面带菜色快步离去。

再不敢招惹这位貌美的小娇娘。

宋琢玉浑然不知，因为她一心惦记着另外一件事。

她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而过，快速地筛选路人，最后终于看见了一个头裹青巾，膀大腰圆的妇人，那妇人右手挎着一个食盒，身后跟着两个拎杂物的小厮。

宋琢玉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打招呼。

“刘大娘，这么巧遇见你了。”宋琢玉压抑住急促的喘息，只装作巧遇熟人。

这位刘大娘是侯府专门负责采买食材的仆妇，从前宋琢玉在厨房厮混，几乎将所有的人都认熟了，她性格好嘴巴甜，为人又周到，没有不喜欢她的，只是后面与霍溪身体换回之后，她去厨房的次数少了许多，也是为了避免一些麻烦。。

先前闲来无事她们也会聚在一起闲聊，宋琢玉知道刘大娘有一个双腿残疾的妹妹在东市做着贩鱼的生意，生意不大好，勉强维持生计，又因为腿脚不便，吃饭就成了个大问题，刘大娘每次午后，都会出门给自己的妹妹送餐食，日日如此，风雨无阻，从不耽搁，姐妹两个相依为命，也好些年了。

这也是宋琢玉匆匆赶来的原因，她必须想办法与侯府搭上线。

刘娘子见到宋琢玉非常意外，笑道：“没想到表姑娘还记得我呢”。

她左右张望，发现宋琢玉孤身一人，这才道：“表姑娘这些时日去哪了，夫人很想念表姑娘。”

听到她提起夫人，宋琢玉的表情立刻转喜为悲，连语气也哀婉了几分。

“夫人……夫人还好吧！”

刘娘子低低地轻叹，“也没有不好，只是最近胃口不佳，每日的饭食都用得很少。”

宋琢玉眸子清亮，提议道：“我这有道小吃，是夫人素日里最爱吃的，你记下来，回头转告葛娘子，让她做给夫人吃。”

刘娘子奇怪道：“表姑娘也擅长厨艺吗，说起来最近姑娘也很少来厨房了，葛娘子经常念叨她呢。”

宋琢玉跟她解释不清楚，含混过去了，与她告别，自己又马不停蹄去买鱼，若是回去晚了，老太太怕是又要发脾气了。

卖鱼的地方最是腥臭难闻，地上也湿哒哒的，稍微体面的人家都退避三舍。

霍陵还没靠近，就被那股味道熏得后退几步，还是强忍着跟了进去。

他眉峰微动，看着宋琢玉脸上没有丝毫的异色走了进去，被一群五大三粗的妇人拥挤着，更显身量单薄纤细。

宋琢玉费了很大的功夫从人堆里挤了出来，脸上的笑容还未收起，一转身，看见了那个“罪魁祸首”，他就站在街的那一边，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他。

宋琢玉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自己吗？这人太难懂了，此刻她已经没什么自信心了，脚下的步子有些沉重，她一步一步挪到霍陵的面前。

走近了，不知为何，眼睛一酸，落下泪来，语气软软地唤了一声“世子”。

霍陵原本的那些小情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必然是被那男人哄骗了，才吃尽了苦头，如今大概也知道错了，语气便软和下来，柔声道：“可知道错了？”

这一句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宋琢玉整个人都呆住了。

随后摇头，“我没错。”

霍陵下意识地拧紧眉毛，明明她只需要说一句“我错了”，她做的那些事他都可以不计较，仍旧带她回侯府，好好地当一个侯府小姐，而不是像现在给旁人做厨娘。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这是她的私事，他不不该多管，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跳入一个火坑，这才重复确认：“难道你真的喜欢她，所以想要嫁给他？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你从前也说了，姑娘家在恋爱时总是容易被表象所蒙蔽，所以这个男人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宋琢玉脸上带着微微的错愕，“世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你如今已经住进了石家，若不是想嫁给他，何至于此？”

宋琢玉吸了吸鼻子轻声道：“我并没有想嫁给他，我知道自己害了侯府的名声，这才离开的，本意是想找一份工养活自己，去石家是阴差阳错，我领了石家的工钱，干活是应当的。”

“他既喜欢你，又为何让你干粗活？”

宋琢玉摇头：“石家并不富裕，加上石公子性子天真，很难注意到这些琐事。”

霍陵听闻，脸色登时冷了下来，事到如今还在为那男人开脱，“所以，这都是你心甘情愿的？”

执迷不悟的人，没必要再费唇舌。

宋琢玉心头一紧，摇头，有些无奈：“世子我无处可依，能找到一个可以遮风避雨又可以养活自己的地方已经是上天眷顾，怎么敢奢求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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