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举目残阳
易由俭是一名反暗组织的高层，收到组织里代号“风筝”的同志传来的“独孤初雨乃魔仙分魂”情报时当真惊得一身冷汗，万没想魔仙如此狡诈，除了明面上的那位，竟在暗中还有分魂，不过独孤初雨修为只是金丹，也就胜在藏匿隐蔽了。
当即他决定亲自出手，将这祸患斩于玄武城内，谁料刚出门，魔兽潮突袭，打了城内上下一个措手不及。
有丰富斗争经验的易由俭立即意识到，此乃趁乱刺杀魔仙分魂的好机会，当即调集组织内情报手，迅速定位到独孤初雨现在位置——正跟搜查团聚集在城楼上。
他提速飞掠，孰料原本潜伏在玄武城内的暗宗成员突然掀开身上伪装，城内大乱，前往城门的路途被无数斗殴团体阻挡，稍有不慎便牵扯进混战中。
待排尽千难赶到城门下时，却见狄家的那位小少爷抱着一个少年人哭得撕心裂肺。
易由俭上前查探，四周有明显的与魔修战斗痕迹，残秽同魔仙同根同源，再瞧被狄小少爷抱着的那人，他愕然。
此人周身狼狈，衣衫上沾着斑驳血迹，却气息平稳，并无性命之忧。
“这位小兄弟，方才与你战斗之人呢？”他焦急上前询问，狄九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怀里的人赤红着双眼，指了个方向，不发一言。
易由俭点头转身，急忙去追那魔仙分魂去了，心里还在嘀咕，果然是娇生惯养的少爷，这点小事场面便要哭成这样，他那朋友看上去顶多是受了点内伤，很快便能调养回来，何至于伤心成这样。
现在的小子心理太脆弱了，他摇摇头。
“狄九万，我没有哥哥了。”沐回声坐起身，摊开双手，目光发直地盯着双手，他一直嚷嚷着要这具身体的自主权，可有朝一日这具身体完全属于他了，内心却只剩下一片空茫，荒芜得寥无人烟。
“他献祭了灵魂，为了我。”布满细密伤口的双手骤然攥紧，沐回声哑声道：“他还是那么蠢，简直蠢死了！”
这么说着，眼泪噼里啪啦往下砸。
他们没有料到对手这么强劲，那一记魂道杀招奔袭而来之时，沐离音强硬地按下弟弟的灵魂，果断献祭自己魂体，形成保护罩，护住了这具身体跟身体里的弟弟。
“哥，哥，不要走！”意识到什么了的沐回声奋力挣扎，试图夺回身体主动权，他撕声力吼，“对不起，对不起，我昨天说的都是气话，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了，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求求你······”
昨天晚上他们还在为大长老的人头被抢闹矛盾，今朝却是生离死别。
然而沐离音态度比任何一次都坚决，他死死压住弟弟挣扎冒头的灵魂，双手稳稳掐诀，“声声，你天赋好，每次遇到解决不了的危机都是你挡在前面。我确实是个废物，可我也想做一回保护弟弟的靠谱哥哥，这一次出风头的机会就让给哥哥吧。”
“能与你成为兄弟真是太好了，要幸福地活下去啊。”
可是哥哥啊，不发音，怎么会有回声呢？
没有你，我又将如何存在？
挨了远程攻击的狄九万被守城军抬着路过，眼睁睁瞧见沐离音献祭灵魂与独孤初雨抗争，也顾不得重伤之躯，从储物袋里摸出件法器看都没看就丢了过去，同时翻身滚下担架，连滚带爬扑到好兄弟身边。
独孤初雨见这边人多势众，又都是金丹修士，没试图补刀，果断撤离，这才叫沐回声捡回条命。
“你先去医馆。”沐回声也看到狄九万身上的惨状，有气无力地推了他一把，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狄九万失声痛哭，之后才有了易由俭赶到看见的这一幕。
外人只道沐离音好运捡回条命，仅有在场的两人知道，沐离音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留在躯壳里的是他最珍爱的弟弟，是他最珍贵的遗物。
“我带你去治伤。”狄九万抬起沐回声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他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好友拼命也要保护的弟弟，他会代为照顾，亦会代他守护好北域。
然而他此刻身体状况也奇差，两名伤员差点一起扑街，好在旁边抬担架的小兵并非吃素，帮助二人来到后方医疗楼。
“城外什么情况？”进到医疗楼，各种纷杂声音传入耳中，有痛苦哀号，有咒骂魔兽，也有打探前方战事的。
“狄家主亲自挂帅，前去迎战了。”
刚躺上病床的狄九万骤然握紧身下床单，他死死盯住说话方向，那人毫无所觉，不胜唏嘘，“老家主这些年修为再无寸进，寿元也将尽了，不知道这回能不能挺过去。”
“闭嘴，找死吗！”当即有人喝骂，这说的什么混账话，不想活了也别带上他们，背后非议北域第一豪族，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先前那人嗤笑一声，“怕什么，狄家现在只剩下个空壳子了吧，上一代只剩狄北风一个，现今投敌，这一代二十七子须尾俱全的只有狄六筒跟狄九万，狄六筒摊上这么个爹，前途是全毁了，狄九万一个毛没长齐的小孩能顶什么事？我看这狄家是要没落喽～”
“狄家人为什么打空你不清楚吗？为了守护北域，狄家军向来是冲在最前面的，人家是北域霸主，可也担得起第一豪族之名！你生长于此地，受人庇护，却落井下石，当真小人行径！”当即好几个汉子怒骂出声。
“不管此战北域如何，在我心中狄家就是北域的守护神！”
“别吵吵，快登灵网，有人在城楼实况直播！”
一句话成功降噪。
此刻，玄武城城楼。
狄桑麻披盔戴甲，花白的胡子在寒风中抖动。
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上战场了，未曾想再次亲征，对面却是唯一在世的儿子。
狄北风仰头望见多年未见的老父亲，不同于狄家主的沉默，他语气神态悠闲自得，“哟，老头子，别来无恙啊。”
城头静默无声，城下魔兽的嘶吼掺杂进风雪中，仿佛这方世界都在为久别的父子重逢让出舞台。
狄家主闭了闭眼，睁开眼时又是当年那威震北域各部的枭雄。
“狄北风，背祖叛宗，投靠魔修，你可知罪？”灵力运开，中气十足的喝问裹挟着雪粒子，直逼魔兽大军，当即有灵智不足的魔兽被激怒，发出威胁低吼，却被狄北风抬手按压下去。
狄北风掌心阵诀明灭，脸上懒洋洋一副混不吝的样儿，“罪？你定的吗？”
“残害同宗，背弃下属，勾结敌方，甚至为它们带路攻打玄武城，狄北风，你有什么可狡辩的？”狄桑麻沉声喝问。
狄北风静静听完，唇角一点点扯开，直到一个夸张的弧度。
他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捂着肚子直接在魔兽背上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大，笑得城头守军眉头紧皱。
“哈哈哈哈，真是······好话坏话都被你说尽了啊，家主大人。”
夸张的笑脸骤然消失，跟变脸似的，狄北风下一息摆上了沉肃的表情，“是是是，如果我有罪，大概是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吧，子不教父之过，我变成现在这样难道不是你的错吗，父亲？”
“胡说八道！坎水王一代英豪，子孙更是驻守北域七州，与全域百姓共生死！你的三位兄长无不是人中龙凤，战死沙场、英烈殉城！竖子不孝不悌、不忠不义，还敢反咬亲父？”当即有城头守军怒斥。
狄北风也不恼，待这些人骂声渐熄，才淡声道：“是，您从小对我严格要求，事事要我与三名兄长比肩，准确点说——你拿我们三个跟大哥比。”
“既然早已定好大哥为下一任家主、下一代坎水王，为何还要我们相互竞争追逐？”他的表情是切实的不解，“卷生卷死，咱家是能多卷出来个王位咋地，你不觉得对于儿子们的要求过高了吗？”
“歪理邪说！严师出高徒，对你们严格，也是为你们好！别说你们家，北域哪个儿郎不是比下千万竞争者才获得当前位置的！”狄桑麻旁边的一名大将呵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高要求才能敦促你们拼搏奋斗。”
“那按你们所说，每个人应该不断努力进步，因为这个世界能者上、庸者下，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淘汰？”狄北风半点不恼，反倒认真探讨起来。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本就该如此！北域可用土地逐年被裂缝侵占，资源愈加稀少，自当优秀保障是优秀之人所得！”
“那他们不如我，被杀又有何可抱怨的！”狄北风冷笑，“你们一方面拿狼性思维鞭策子孙后代，一方面有希望他们兄友弟恭、宽厚温顺，既要又要，当真可笑！”
“既然只有一个王位，为什么不让我们发展自己的喜好！为什么打断腿打断脚也要逼迫我们修炼！为什么要设置排名，对比别人的修炼进度！”
狄北风瞪视着城墙上军姿笔挺的苍老身影，“更可笑的是，无论我修炼多努力，进步有多大，你都可以轻飘飘以一句‘老大比你优秀’盖过！父亲，你真的认真看过我吗？”
“是你逼我修习阵道的！是你处处拿我跟大哥比较的！可当我学得一身本事时，你却直接传位大哥！既然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坐这个位子，又为什么要以王侯的标准要求我！”
狄北风嗤笑，“我可不是那两个蠢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一开始对我的定位就是辅佐在侧的朝臣，就不该以王侯的标准要求我！”
“为了成长为能肩负北域的坎水王，我们吃过多少艰辛，消磨了多少自我？寻常世家子可以有个人喜好，坎水王不可以！寻常修士可以专心大道，坎水王不可以！因为坎水王要对北域万万生灵负责！”
狄北风几乎是吼出来的，“那你告诉我，我是谁？我为什么不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道修行，为什么不可以选择喜欢的位置呆着，为什么不可以跟喜欢的人浪迹天涯！为什么要被你当作敦促大哥奋进的磨刀石！”
“在我牺牲那么多之后，你就那么轻松地传位于大哥，甚至都没问过一句这王位我要不要？”他的唇畔是无尽嘲讽，“你看我从来不是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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