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似妖非妖何处为家1

那片爆炸产生的白光从傍晚一直持续到黑夜，把日暮的霞光和新生的月华都遮蔽住了，直到它的光彻底消失，整个天地乍然堕入黑暗。

百藤们仍然呆呆仰头望着天空，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离开，只是沉默着，直到月华从天边落下，太阳又从西边升起，照亮了周围的景象。

死寂，一片死寂，目之所及是满地荒芜，没有一点生机，方圆数里和他们所占的这片荒山一样荒芜，除了山巅的他们，没有一抹绿色。

他们才真正相信，昨天发生的一切是真的，仙人带着即将爆炸的紫丹直冲云霄也是真的。

可之后呢？

之后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们一直都没等到仙人归来？明明仙人说有办法的，可为什么，他们站在原地等了一晚上，都没见仙人的影子？

难道季宵真的和齐眠一样……

“不，仙人一定还活着！仙人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就被一颗破石头害死了！”有人忽道，众人一看，原来是之前被紫藤袭击的小轩儿爹，此刻已经转醒，坚定道：“仙人救了我，追怪物去，肯定没事！”

百藤们便也惊醒：“对啊，仙人教我们修炼，一路护着我们，那么厉害，一定还活着。”

连年纪最大的藤婆婆也颤巍巍道：“阿宵从来不骗人，说有法子就一定有，我们得信他。”

“对，我们得信他！”

“阿宵一定能回来！”

百藤们一言一语，渐渐积长了信心，下意识朝周家兄妹二人望去。他们和季宵呆的时间最长，当然更明白仙人的厉害：“对吧，大柱，二丫？”

大柱首先回过神来，看着周围一双双期待的眼睛，眼里最后一丝迷茫退去，只道：“你们谁有看到爆炸之后，仙人掉到哪个方向去了？”

这话将众人问得一愣，沉默思索了许久，竟都摇摇脑袋：“看不清，太刺眼了！”“现在还眼花着，没看见！”

谁都没看到，可这时都慌了：“那可怎么办！”

“没看到，我们就去找，去周围找，仙人总归在附近。”二丫说了一句。

众人便意识道，“对呀，不可能凭空消失吧。”

大柱却担忧地回头，妹妹的表情太过冷静，反而变得不寻常：“二丫……”他轻喊道，二丫只是朝大柱笑：“没事，找到仙人要紧，不论生死。”

最后那极轻的话吓了大柱一跳，可再去看妹妹，好像又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大柱只好压下心底的那股不安：“不管怎样，仙人一路不离不弃，此刻坠落重伤，肯定等着我们急救呢！”

立刻集结其他人，分作各个方向，就要去找。

却在这时，他们前方拦住了一道影子。

“不准找！”

那道影子说。

“现在，立刻走，一起走！”

影子手里端着一把剑，横在他们跟前。有人喝了句：“三夭，你做什么？”

百藤们逆着光分辨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太阳底下站着的那道影子，是他们的小傻子三夭，此刻抿着唇，倔强开口：

“仙人说——立刻离开，赶紧走，不要停留！”

这一回，他们终于想起仙人最后说的话，也回想起上一次在这样的荒芜中，仙人似乎也说过：狂化会带来死寂，更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也许听仙人的话是对的。”有人跟着动摇了。

“可不能就这样抛下仙人啊。”有人却犹豫了，“我们自己走的话，能走去哪儿？”

对啊，能走去哪儿？

变成藤条精之后，到处都是要杀他们的修士。没人想他们活在这世上。除了仙人。

可仙人如今不在身边，怎么办？

一双双茫然的眼睛底下，是压抑了一夜的无措和恐慌。

他们只是凡人，可一朝之间，却成了藤妖，成了天地不容的怪物，谁都想砍他们一刀。那些修士，砍他们像砍鸡仔一样容易，叫他们毫无反抗的余地，一路被追着砍，连仙人都丢了命，九死一生，背井离乡，他们自己走，不知道往哪里去。

离开了仙人，离开了仙人的护佑，他们能走哪儿，能去哪儿？

怕是连这片死寂都逃不出去！

他们不敢想仙人是不是死了，他们只能相信仙人还活着。仙人活着，他们才有希望。

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被护了一路，遭逢变故，百藤们根本反应不过来，如果连希望都没有了，他们连迈开步子的勇气都没有。

二丫看明白了这一点，可三夭不明白。

“走，立刻走！”伸长了细藤就把人往前拖，她只知道，仙人死前唯一的心愿，是让百藤们活下去。那就必须活下去！

可被拉着的人不乐意：“你们要走的就走，反正我赵山不走，不做那忘恩负义之徒！”竟还是那小轩儿爹，使劲拽着往后退，倔强道：“仙人还等着我们去救！”

这番争执中，三夭忽然爆发道：“仙人没救了，这里没有她的气息，到处都没有，她已经死——”

“三夭！”忽然被一句尖锐的声音喝止，“你说的什么话！”二丫甩了藤，第一次打了妹妹。

被打的三夭，颤动的眼眸很不对劲，竟就此淌下一滴泪来。

村民们意识到了不对，从前三夭不是呆便是笑，不会难过，更不会哭，可现在是怎么了？她在为谁而哭，她追上仙人之后，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为什么说这里没有仙人的气息……

就在这时，有剑忽然从三夭手里窜出，一剑拍晕了小轩儿爹，掉了个头，细藤紧接着搭上剑，拖了人就走，一眨眼飞出去老远。

“三夭，你去哪儿——”连大柱的呼喊都被她抛到身后老远。

三夭只有一个念头，带着人，赶紧跑。

剑带着她呼呼而去，速度之快，不过几瞬间就到了荒野的尽头，从死寂到绿意的过渡就是一道弧，泾渭分明地呈现在三夭眼前。

她低头抚了抚仙人的剑，从接下她的那一刻起，不知为何，剑竟愿意听她的话，更能明白她想要做的事，往往在三夭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剑已经先她一步行动。

可就在这时，三夭忽而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那剑搭着她回头，便听到一声大喊——

“妖怪！”

三夭大惊，剑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朝那股奇怪的气息冲去，却被一股波动反弹回来，荡飞了老远。

她从空中坠落，抛下晕倒的小轩儿爹，自己朝来时的方向扑去。

之前听到的那声音还在继续：“不过一夜，这群妖怪吸收了此地所有生机，还以为是什么大妖，居然连我都打不过！”

另一道声音苍老得多：“不要掉以轻心。能做到这种程度，至少在人族凝丹以上的修为！”

年轻的声音大惊道：“是吗？可他们连内丹都没有！”

竟已经将藤剖了！

一股怒气直冲头顶，剑重新归来，载着怒极的三夭赶去。可无论怎样拼命，这样的速度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不久前的那股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差点让她无法呼吸。

翻过最后一片山头，终于看到空中的两道影子，一少年浮空施法，似乎有绿意从地面抽离出来，往他手心聚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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