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刘氏被典
运河支流,水色浑浊,岸边芦苇丛生。
一艘破旧的乌篷船歪斜地系在简陋的木桩上,船篷顶的茅草被风雨侵蚀得稀疏发黄。
这便是刘氏和她男人赖以糊口的家,也是他们一家四口挤在一起熬日子的地方。
刘氏刚三十出头,脸上却已刻满了风霜,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裤腿高高挽起,露出被水泡得发白起皱的小腿。
此刻,她正费力地将一桶河水提上船,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船尾的破陶罐里,几根蔫巴巴的野菜是她准备煮给孩子们吃的。
“娘,爹呢?”船舱里钻出个小脑袋,是她八岁的女儿招娣,小脸蜡黄,怯生生地问。
刘氏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黯淡下去,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许是又去寻酒喝了吧。”
她不愿在孩子面前多说那个男人。
想当年,他也有几分力气,也曾起早贪黑地撑船,想给妻儿挣份安稳,可日子一年年过去,船越来越破,货越来越少,米缸总是见底。
生活的重担像这浑浊的河水,一点点淹没了他的力气,也淹没了他的心气,他渐渐变得沉默,继而暴躁,最后便是逃避。
逃避这艘破船,逃避这个家,一头扎进城里廉价的酒水和那些暗娼廉价的温存里。
招娣懂事地不再问,帮着娘亲把水倒进船头的破锅里,小小的身子单薄得像根芦苇。
天色擦黑,一个醉醺醺的身影才趔趔趄趄地晃到岸边。
正是刘氏的丈夫,王二,他浑身酒气,衣襟上还沾着油污,眼神浑浊涣散。
“当家的……”刘氏刚想开口。
“滚开!”王二粗暴地推开她试图搀扶的手,自己踉跄着钻进船舱,一头栽在散发着霉味的草席上,鼾声如雷,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一股劣质脂粉的怪味在狭小的空间弥漫开来。
刘氏看着他那张因酗酒而浮肿的脸,心中一片冰凉。
她默默地收拾着,却在他胡乱扔下的破旧外衫口袋里,摸到了几块沉甸甸的东西。
银子?
她心头猛地一跳,颤抖着手掏出来,借着昏暗的光线细看,竟是几块成色尚可的碎银,掂量着,怕是有十两左右!
十两!他们一家辛苦一年也未必能攒下这么多!
这钱哪里来的?他一个烂酒鬼,除了撑船卖苦力,还有什么本事?莫不是偷的?抢的?
她越想越怕,一夜无眠。
第二天,王二酒醒,看到刘氏拿着银子质问他,脸上先是闪过一阵慌乱,随即又变成了惯常的混不吝。
“嚷什么嚷!”他一把夺过银子揣回怀里,不耐烦地吼道,“老子凭本事挣的!”
“本事?你有什么本事挣这钱?”刘氏声音发颤。
“王二,你跟我说实话,这钱到底怎么来的?是不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伤天害理?”王二嗤笑一声,眼神躲闪,却又强撑着那点可怜的自尊,“老子卖自己的东西,犯哪门子法了?”
“卖什么?”刘氏的心沉到了谷底。
“卖……卖你!”
王二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狠戾,“邻村那个姓赵的鳏夫,想要个儿子,他答应给我十两银子,典你一年!”
“就一年,给他生个儿子就还你回来,十两啊!够咱们吃多久?够老子喝多久?够你给招娣扯块新布做身衣裳了!”
晴天霹雳!
刘氏只觉得眼前一黑,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同床共枕十几年的男人,看着他脸上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王二!你不是人!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是你孩子的娘!你竟要拿我去换酒钱?你还要脸吗?”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刘氏脸上,打得她一个趔趄,嘴角瞬间渗出血丝,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挨打了。
“给脸不要脸!”王二面目狰狞,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老子养不起你们了,这破船还能撑几天?招娣和狗蛋都要饿死!”
“十两银子是救命钱,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字据老子都摁了手印了!”他咆哮着,又踹了船板一脚,骂骂咧咧地跳下船。
“姓赵的说了,上巳节后就来接人,你给老子老实待着!”说完,头也不回地又往城里去了,那几块碎银在他怀里叮当作响。
船舱里死寂一片。
刘氏捂着脸颊,火辣辣的疼,却比不上心痛的万分之一。
年轻的时候,不是没有人要娶她,她能干活吃苦,长得俊,那时候的王二,长得高大,虽然瘦,但看起来顶天立地的,他指着这条船说愿意好好干活,给她好日子。
她信啊,怎么不信。
刚嫁过来是好过,王二不是没疼过她,可后来呢?
她瘫坐在冰冷的船板上,泪水汹涌而出,沿着指缝和脸颊的血迹滑落。
“娘。”招娣不知何时爬了过来,小小的身子紧紧抱住刘氏冰凉的手臂,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娘别哭,招娣怕,爹坏,不要打娘了......”
女儿的哭声像刀子一样剜着刘氏的心。
她紧紧搂住女儿,母女俩在破败的船舱里哭作一团,绝望像这浑浊的河水,无边无际,淹没了她所有的希望。
上巳节喧闹的锣鼓声仿佛还在远处回荡,但刘氏的世界只剩下绝望,节后的几天,王二更是变本加厉,他说好的,要拿银子好好过日子,当作屁话,直把白花花的银子全抛给了酒肆和暗娼。
王二废了。
刘氏心如死灰,麻木地撑着破船接送零星几个客人,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
终于,这天午后,两个身影出现在了岸边。
一个是邻村那个赵鳏夫,另一个则是他带来的粗壮汉子,来帮忙拖拽刘氏。
“王二家的,时辰到了,跟我走吧。”赵鳏夫站在船头,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感,像是在看一件即将到手的货物。
他身旁的汉子更是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
王二也从城里晃荡回来了,站在赵鳏夫身后,低着头,不敢看刘氏的眼睛,只含糊地嘟囔:“去吧,就一年,忍忍就过去了……”
刘氏看着眼前这三个男人,看着自己那个懦弱无耻的丈夫,一股滔天的恨意猛地冲上头顶,压过了所有的恐惧屈辱。
“王二!”她猛地站起身,指着丈夫骂。
“你个窝囊废,没卵用的东西,自己撑不起家,养不起婆娘孩子,就拿老婆去换酒喝!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刘小翠瞎了眼才嫁给你这个废物,你连条狗都不如,狗还知道护窝呢!”
她骂得声嘶力竭,字字泣血。
王二被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扬起巴掌又想打:“臭婆娘,反了你了!”
赵鳏夫皱了皱眉,显然没耐心看他们夫妻撕扯,对身边的汉子使了个眼色:“少废话,拉走,字据在这儿,白纸黑字!”
那粗壮汉子上前,一把抓住刘氏瘦弱的胳膊,就要往岸上拖。
刘氏死命挣扎,指甲在汉子手臂上抓出血痕,嘴里哭骂着:“放开我,你们这群畜生,王二,你不是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招娣吓得大哭,死死抱住刘氏的腿:“别抓我娘,别抓我娘!”
她弟弟愣愣的站在里面,一动不敢动。
一时间,小小的乌篷船剧烈摇晃,哭喊声拉扯声响成一片,引得远处零星的船家侧目,却无人敢上前。
就在这鸡飞狗跳、混乱不堪之际。
“都住手!”
一声断喝响起!
紧接着,一队身着手持长刀的精装汉子,包围了乌篷船和岸边。他们动作迅捷,瞬间将赵鳏夫以及吓得呆住的王二,全部按倒在地。
“跪下!”
“官爷!冤枉啊!”赵鳏夫被按得脸贴着冰冷的泥地,挣扎着大喊,“小人,小人是按规矩办事啊,王二典妻给我,有字据为证!我们是正经交易,没犯王法啊!”
“是啊官爷!”王二也吓得魂飞魄散,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我们,我们没罪!就是典妻,典妻不犯法啊!”
士兵们面无表情,对他们的辩解置若罔闻。
王二想不通,怎么典妻还招来了这些杀神?
混乱突然停止,只剩下招娣压抑的抽泣,还有刘氏粗重的喘息,刘氏惊魂未定地看着这变故,茫然无措。
这时,一个身影分开士兵,缓步走上了船头。
来人是个年轻女子,穿着素净的青色衣裙,面容清丽,她身上并无过多饰物,却自有一股威仪,让人不敢直视。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惊惶未定的刘氏脸上。
“这位大嫂,”女子的声音不高,带着安抚,“莫怕,我且问你一事。”
刘氏怔怔地看着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去年冬月,天寒地冻之时,”女子的目光紧紧锁住刘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盼。
“你可曾在江上打捞起过什么东西?”
刘氏一愣,打捞东西?
她们船户在水上讨生活,隔三差五就能捞到些漂浮的物件,破木烂布、淹死的牲畜,甚至偶尔也有不幸落水的尸首……
太多了,哪里记得清?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回贵人的话,江上捞的东西多了,不记得……”
女子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但并未放弃,这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消息。她上前一步,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执着:“是一个人,一个年轻女子。十八九岁的年纪,模样生得很清丽......”
她描述着,声音微微发颤,“你仔细想想,去年冬月,天很冷的时候……”
冬月,年轻女子……
刘氏浑浊的记忆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一圈涟漪,她猛地瞪大了眼睛!
“啊!有,有!”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悲伤的事情,声音急促起来,“是,是去年冬月,天阴得厉害,江风刮得人脸疼!我在芦苇荡那边,捞上来一个姑娘!”
“她穿的是好料子,虽然被水泡烂了.....”
“人早已经没气儿了,在水里泡得,泡得脸都白了,但能看出来,是个很俊的姑娘……”
刘氏说着,脸上露出悲悯和恐惧交织的神色:“造孽啊,那么年轻,也不知是哪里落难的贵人小姐,看着就让人心里发酸。”
“我男人当时也看见了,说晦气,让我赶紧扔回江里去……
“可我,我不忍心啊!都是女人家,命苦,死了还要在水里漂着,连个安身的地儿都没有……”
她抹了抹眼角渗出的泪:“我就,我就一个人,偷偷把她拖到岸边,找了个僻静地方,就在那边……”
她手指向河岸远处一片稀疏的小柳树林。
“挖了个坑把她埋了,想着让她入土为安,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这么苦命了……”
女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那双沉静的眸子被汹涌的泪水淹没,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失态。
“带,带我去……”她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刘氏看着眼前这位贵人瞬间崩溃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她默默地点点头,抱起还在抽泣的招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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