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阴暑

夜里，沐浴完的江篱换了宽松的衣裙后例行公事的坐到了佛案跟前。

她的字如今已大有起色，抄出来的佛经虽说还有些稚嫩，倒也有模有样的。

写惯了硬笔字的人用的笔也是硬挺瑞锐利的宣笔，写出来的字亦是柔中带刚，大一看倒是和萧明睿的字体有几分相似，实则一个暗藏锋芒，一个刚硬不屈，形似神倒不相干。

也不知道萧明睿那边怎么样了？

漫无边际的经书中突兀的冒出这样一句话，墨水漫过笔肚，江篱没有察觉，习惯性的在砚台上刮了两下，抬笔欲要继续抄写，门外却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芸荷压低声音呵斥，“慌慌张张做什么？不知道姑娘在抄经吗？”。

小丫鬟自是知道，若不是真的紧急，她哪敢这时候打扰江篱。

“方才周婆婆房里的人过来传话，说是周婆婆，病了，上吐下泻的”。

周婆婆毕竟是陛下亲自指了来教江篱的，芸荷不敢私自拿主意，轻手轻脚走进内间。

江篱正皱眉看着藏经纸上的墨团，气的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再有几个字就抄完了！

“姑娘”，芸荷轻声唤她。

“嗯？”。

“周婆婆病了”。

“什么？”。

江篱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披上披风就带着芸荷几个去了周婆婆住的西厢房。

白日里还神采奕奕的妇人这会正抱着个痰盂吐的天昏地暗，卸了妆面的脸上黄中偷青，憔悴的不成人形，连带着整个身子都佝偻了几分。

都这般了，她还强撑着要从床上挣起身来，颤巍巍的要给江篱行礼，“不过是些许小毛病罢了，累得姑娘深夜劳顿......”,话未说完江篱已来到了她身旁，“婆婆莫折腾了，快快躺下吧”。

周婆婆是连着赶了五六日的路才赶到的晏州城，虽说坐的是马车，但那马车整日被日头晒着，闷得如同蒸笼一般，早两日她就觉得身子有些不对劲，还曾跟车夫说“老了老了，比不上当年了”。

到了东小院后，恰逢萧明月几个在吃冰藕粉，她也就顺带吃了一碗。

暑邪交织到一起，可不就有了阴暑之症。

脉象浮缓细软，人又不停干呕，瞧起来倒像湿邪困脾气机不畅之症。

江篱十分自责，“是我疏忽了，不该让您吃那碗冰藕粉的”。

阴暑之症，按道理来说艾灸效果会更好，只是此时夜色已深，再行艾灸怕是会引夜寒入体。江篱略想了片刻就让人取了玉片来为她刮痧。

温热的玉片顺着脊柱两侧的膀胱经一路往下，疼的周婆婆满头大汗牙关紧咬，身子绷得的宛如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弦。江篱见状索性先把玉片放下，上手揉捏她僵硬的肩膀，“婆婆您莫怕，疼了就与我说，我轻些就是”。

周婆婆面上一下子就红了，她一个老婆子，哪能劳得这等贵人这般侍奉她，不妥不妥。

但肩上的揉按又实在太过舒服，她口里说出的话不自觉的就软上了三分，“奴婢谢姑娘体恤，只是，您，嗯”。

“疼了吗？”。

“是”。

“您这块有些堵，天冷的时候是不是腿上也会不舒服”。

“呃，是，年轻时候腿上受了冻”。

周婆婆不由自主地就跟着她的话说了下去，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后背上都已刮出痧了。

“这几日天热，正是拔寒气的好机会，明日我让厨房送些姜过来，捣碎了在膝上敷上几日，到了冬日您的腿也能好受点”。

周婆婆自是又一番道谢。

这江姑娘和她想的倒是有些不一样。

她在太后身边多年，素有贤名的贵女见了不知几何，出身家世在那摆着，再是贤良在下人跟前那也免不了几分脾气。

这江篱倒是怪异，在侍女跟前一点架子都没有尚且可以说是性子软没主见，怎得她一个摆明了要让她不痛快的人她也这般上心？

难不成燕宁公主今日与她说的话不是提点？

真要是个性子软没主见的那可就更难办了。

她斟酌着开口试探道，“姑娘仁心，奴婢感激不尽。只是御前规矩森严，姑娘身为陛下亲随医女，日后若要再有今日这般，还是先请示了陛下再行事的好”。

即是御前亲随医女，那便只能照看皇帝一人，莫说她这样的下人了，就算是后宫嫔妃前朝重臣来了，都得请皇帝口谕。

要不然一个私联前朝后宫的罪名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江篱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门道道，一边在心里吐槽着皇家事多，一边安慰她，“多谢婆婆提醒，我明日与陛下说一声就是”。

皇帝倒也不会这么闲吧？一天到晚奏折都批不完，哪有闲工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心里虽然觉得这规矩奇葩，但自从被天合帝吓了一遭后，江篱还真不敢再自作主张了。

次日给天合帝针灸完，老老实实的将给周婆婆刮痧之事汇报给他听，“当时天色已经晚了，不敢吵了陛下清静，民女就擅自做主为她诊治了一番.......”。

天合帝头疼的揉揉眉心，他怀疑这野丫头是故意的，但看她那兢兢战战跟个鹌鹑一样的德行，他又觉得不像。

未免她日后再拿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自己，他耐着性子说，“这等小事你自己做主就是”。

这周婆子也是，怎么该教的不教，竟教些没用的。

一个眼神过去，三喜心领神会捧上一封书信

“睿儿写给你的信”。

江篱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谢陛下”。

她开开心心的拿着颇有分量的信件，小心端详天合帝的脸色，看起来倒还挺平静的，这会提应该可以吧？

“有话就说”。

“是”。

江篱来燕王府多久就多久没见余夫人了，前段日子还好，萧明睿时不时去别院看望她，身边又有萧明月陪着，心情愉悦的情况下，她的身子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