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让她担心的
另一边。
亘白脱离出被修士重重包围的环境,顿觉一身轻松,竟左顾右盼,跟闯入市集的猴子一般打量起周遭的建筑与风景。
太虚宗景物相宜,剑山拔地而起,独居高处,俯瞰群峰。丛峰绵延似盘龙,数不清的楼阁点缀其中,丛林中飞禽走兽,啼鸣不绝。
“跟上。”云若雪微微侧身,冷眼扫过。
“知道了知道了。”他连连应声,浑身没个正形,“师父可真是好大的派头,历练回来竟有这么多人迎接。”
云若雪脚步一顿,没吭声,继续向前走。
她如今是真有些相信这人说的“失忆”,也是真的从未听过她的名讳,才敢在初见她亮出身份时候依旧对她下手。
当年。
长夷谢氏满门被灭,谢晟年少,受全族托举才得以逃生。
他们萍水相逢,识于微末。
她一路陪伴谢晟左右,躲避仇敌追杀,数次死里逃生,直到谢晟名扬四海,报仇雪恨。
后来二人回到长夷故地,共同建立太虚宗,召回旧部,振兴势力,一路发扬至今。
若非她天生一副凡人骨,在修炼上实在是没什么天赋,无论如何修为都上不来,说不定还能混个掌门当当。
不像如今,只能挂在谢晟名下,是首徒,也是宗门首席弟子。
虽然这太虚宗上下大小事务她都有安排差遣的权力,也将诸多纷繁复杂的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条,在众弟子眼里,身份地位较掌门也不遑多让。
当然,这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至于日后……
她别有一番安排。
思忖间。
三年阔别,重游故地,云若雪沿着熟悉的小径向前走,周遭风物,一草一木,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不同,又好似处处都不一样。
“大,大师姐……”
路上碰见门中弟子,见了她纷纷侧目,相互间交换着晦涩的眼神,在平静的海面下暗潮涌动,低声耳语两句就匆匆离开,好似生怕被她盯上。
云若雪脚步一顿,山风刮起衣袂烈烈,吹乱了青丝如瀑,她微微蹙眉,努力想听清他们的话,又囿于修为损耗,实在听不清,只得目不斜视继续向前走。
止住脚。
“到了。”
“到了?”亘白仰头惊叹。
跟前是一座独立的院落,青黛色的砖瓦顺着墙头起伏,檐角的龙形脊兽鳞爪分明,瓦当扣合处的云纹在日头下泛出浅灰光泽,远远望去,便真如一条栩栩如生的游龙。
院中枝叶连绵,越过墙头漫出来,一片繁荣景象,日光坠地,漏下的光斑在青石板上晃成流动的碎金。
高耸的楼阁殿宇就隐匿在那一片翠色当中,半遮半掩,伸出一抹飞檐,在一片风声叶片摩擦的簌簌声里,偶尔而会传来几许风铃声。
整个院子乍看起来素雅清幽,于细处才知处处雕琢,精心呵护。
云若雪抬手触上院落结界,心里默念出熟悉的法诀。
结界不为所动。
嗯?
她收了手,又重新试过好几次,还是进不去。
“你不是住这儿吗?”亘白挠挠头,看着云若雪试了又试,不期然对上眼神,便是二脸茫然。
身后传来怯怯一道声音,“师,师姐……”
云若雪回身看,逆着日光,漆黑的面具遮住白玉般的脸,只露出一双凌厉的眸子,顿时教主动靠上来的两个小弟子心生退意,瞬间联想到曾经被眼前的首席弟子狠狠鞭策要努力修炼的时光。
“怎么了?”
她目光如浮光掠影,飞快从两个弟子身上飘过,却依旧极具压迫感,两个小弟子嘴唇翕张,正要开口——
忽而听闻身后传来脚步声,连忙一左一右侧开身,让出道路来。
正正是云若雪那三个师弟师妹。
“师,师姐。”乌鸿身形一僵,看云若雪站在院落前,被软韧的结界拦在门外,还有什么不明白,顿时心虚起来。
“怎么回事?”她冷声质问。
先前那两个小弟子见情况不对,生怕殃及池鱼,一溜烟跑了老远,退到众人身后,眼里又迸发出好奇的光芒,舍不得将脚挪到最佳吃瓜范围之外。
乌鸿入宗门时正是年少,那时师兄谢铮和师尊谢晟都忙着闭关修炼,往往在洞府中一待就是三两个月,出关的时间也很短暂,根本没工夫搭理他,因而他最先是跟在云若雪身边修行。
现在回想起那些日子,云若雪对人对事都极为严苛,对自己更严苛,在她手下的弟子常年怨声载道,还不敢轻易发作。
虽然后来谢铮与谢晟陆续结束闭关,他修为上涨,渐渐有超过云若雪的趋势,因而便改换师长,跟着他们二人修炼。
但而今三年不见,一时陌生,忽然对上云若雪冷冰冰的眼神,立马勾起了他“不堪回首”的记忆,下意识心尖一抖,忙不迭后撤半步,以谢铮为掩体,轻轻将他推出去,“师兄,你来说。”
谢铮嘴唇翕动,气氛一时凝固。
云若雪瞧了眼面前的三人便已猜到了事情的真相,目光定定落在江丛莹身上,抱臂而立,确是对着二师弟谢铮发难,“说吧。”
“小师妹当初体内余毒未消,师姐的院子是宗门中灵气最盛的地方,小师妹在这儿养伤也方便些……”
她闻言不置可否,拉了把站在一旁默默装死人,全程看戏的亘白,侧开身,将宽阔气派的朱色大门让出来,伸手遥遥一指。
“既然我回来了,那就去从哪儿搬来的就搬回哪儿去吧。”说着,她蹙了蹙眉,补充道,“动作麻利些。”
她不太喜欢旁人动自己的东西,但这院子确实是宗门内灵气汇聚的风水宝地,在这儿修炼事半功倍,她绝不可能轻易放手。
江丛莹一拂袖,结界洞开,门扉晃了晃,金色门环口叩击出清脆的声响,向内缓缓亮出一条道。
“师姐,这院子我住了许久,其中物件一时半会儿清点不出,可否……”
云若雪不耐打断,“何时轮到你对我指手画脚了?”
此言一出,已是极尽刻薄。
江丛莹自东州来,千里迢迢拜师谢晟,背井离乡,原本是泾谷江氏里千娇百宠的大小姐,从未听过一句难听的话,而今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这般呵斥。
“师姐!”乌鸿连忙将小师妹护在身后,“当初本就是你下毒……”
话音未落。
不远处传来一道呵斥,“住口!”
云若雪身形一顿,放下环抱的手臂,脸上不耐且烦躁的表情消散无踪,朝着声源处看去,一眼便在人群中瞧见了三年不见的好友。
一对上眼神。
孟檀还是熟悉的装束,深紫色的弟子服,宽袍华服,绣着凶兽暗纹,狰狞肃穆。束腰收紧,衬得她身高腿长,眉眼立体且精致,又冷又艳,胜过隆冬的寒梅。
腰间只简简单单挂着一枚戒律堂的身份牌,更是教人轻易不敢靠近。
她急匆匆掠过人群跑上前来,推开眼前碍手碍脚的三个剑尊弟子,围着云若雪上下打量,看了又看,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出门一趟,她这好友不仅瘦了一圈,周身修为更是大受折损,也不知受了多少伤,遭了多少罪,连护体的法衣都烂了,灵气溃散,沦为废品。
而且——
她总觉得云若雪周身气息怪怪的,却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想进一步查探,但众目睽睽之下难免冒犯到隐私,只能一脸狐疑地收回目光。
从始至终没工夫理会旁边多出来的亘白。
一回身,狠狠瞪向乌鸿。
“尊上早就说过,旧事翻篇,当年之事宗门上下不许有人再私下议论。乌鸿,别以为尊上闭关就没人能收拾你!”
乌鸿还想争辩两句,云若雪却不愿再听,摆摆手。
“行了,院子的事……我给你们三天时间。”她看了相较于三年前陈设大变样的院落,简直糟心,眉头又皱起,到底没说重话,“三天后给我恢复原样。”
说罢,她懒得再多看那三人一眼,拽上便宜徒弟便跟孟檀一道离开。
亘白一脸莫名,被人拉着来又拉着离开,完全处在状况外。
这一路,云若雪冷心冷清,对谁都不假辞色,有时候甚至称得上冷酷绝情,现下居然冒出来个女修,难得能让她给几分好颜色,实在是稀奇。
人走戏散,那些站在角落里远远朝这边张望的仙宗弟子们见人走了,也三三两两跟着散了。
本以为能看到两拨人“切磋”一番,真是白等一场。
故友久别重逢,云若雪和孟檀两人都心情明快。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可终于舍得回来了,咱们太虚宗的首席大弟子,再晚一点我还真担心你死在外面。”
孟檀絮絮叨叨说着,“你说你,当年就算留在暗狱中,旁人也不敢拿你怎样,就当是闭关修炼一段时间……”
“再看看如今,出去一趟,修为都折损得差不多了……这门中随便一个弟子拎出来怕是都能把你按在地上打。”
“好了好了。”云若雪抬手打住,对好友啰嗦的嘱咐实在无力招架,半笑着,只是笑意被脸上的面具遮去,便显得她话中别有深意,“你知道我此次下山是为了什么。”
“这……”孟檀面上神情一僵,眸光晦涩,瞥向一路被二人晾在一边的亘白,又迅速恢复成云淡风轻的模样。
“出去一趟就带个人回来,不让我认识认识?”
“亘白,我新收的徒弟。”
“哦哟,那这不就是我的师侄吗。”孟檀眉梢一挑眉,做出一脸惊喜的表情,“亘白,亘师侄,日后在这太虚宗就报我孟檀的名字,保你横着走。”
“那晚辈先谢过孟师叔了。”亘白回以微笑,咬牙切齿才说完这句话。
能跟云若雪这种女魔头凑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人!
云若雪领着二人穿过重重高墙墙,掠过数不清的宫殿和院景,步步攀上石阶。
“三年不见,你倒学会以权谋私了。”
“不以权谋私怕是要被那些仗势欺人的人给欺负了去。”
孟檀三两步追上她,二人比肩前行。
三年前,云若雪前受到处罚,自请下山历练,后脚琼华院便被人占了去,她出言反对,到几个长老跟前上书抗议。
到底胳膊拗不过大腿,比不上仙尊的亲传弟子有话语权。
几人行至高处。
一抬头,遥遥望见一座白玉般的楼宇,日光下浸润在柔和的光辉里,就那么孑然矗立,仿佛落入碧海的明珠。
“你怎么来这儿了?”孟檀喃喃一句,忽然反应过来,“住不了琼华院,你居然想跑到灵泉宫来!”
“不行吗?”
“可,可以吧……”她难得结巴了一回。
这太虚宗上下,虽说琼华院是峰中灵气最盛之地,但那仅仅是相较于宗门中众多弟子和长老的寝殿居所而言。
至于灵泉宫……
一池万年灵泉水集天地之精华,流淌滋养,在那一方小天地里独独构造出一片福地洞天,门中无数弟子趋之若鹜,却是连靠近都不得。
只有极少数天骄,为宗门做出巨大贡献,或是碰上好几个宗门间大比切磋,夺得魁首者才可进入其中修炼。
“是谁方才说的,不以权谋私就要被人欺负,你也该知道我不是个能吃亏的人。”
孟檀闻言讪讪一笑,“那当然,您可是这宗门上下的首席弟子,有尊上特批,区区灵泉宫,还不是想进就进!”
说着,她连忙挽上云若雪的胳膊,一脸狗腿。
“那云首席,可否带小的进去开开眼?”
云若雪扶额,受不了她浮夸的表情。
“走吧,别忘了派人去琼华院催促催促,我可不想三天后还被人占着院子。”
“遵命!”
她恨不得给久别而归的好友磕一个,立马便掐诀传了口信,吩咐戒律堂的小弟子前来催促,生怕“财神爷”责怪办事不力。
云若雪哑然失笑。
灵泉宫啊……
这宫殿里的灵泉水还是她当年随谢晟四处奔波流离时偶然所获,一直小心收存着。
后来建造起太虚宗,才开辟出了这一方宫殿,修得外观华丽,飘逸灵动,将灵泉水存放于此,供有天赋的弟子修炼所用。
那时候她太笨拙,生就一副凡人骨,于修炼上处处是桎梏,处处有瓶颈,琼华院那充沛的灵气就够她用了,甚至算暴殄天物,到灵泉宫来也是无济于事。
因而她从未动用过这项“特权”。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了。
她抬手亮出身份牌,看护在此的两个弟子左右交换眼神,不敢阻拦,恭恭敬敬拱手行礼,“参见大师姐。”
他们值守在此,方才听闻钟声响彻山谷,徘徊于楼宇之间,正好奇不知是哪位长老弄出的阵仗,没料到原是外出三载的宗门首席回来了。
结界洞开。
云若雪光明正大带着两人进去。
“你怎么把他也带进来了?”孟檀瞥了眼亘白,颇为不恁。
她跟云若雪多年的生死交情,都少有能让对方破例带她进来的,这死小子,才刚到太虚宗一天呢就占这么大个便宜!
既没有修炼基础,一副凡人之躯,又没有拜师大典,没被堂堂正正纳入宗门名册。
“行了,快跟上。”云若雪朝她招手。
“好嘞!”
踏入殿中。
一股清风挟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深呼吸一口气,顿时解了一身疲乏,仿佛浸在温水里,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得到滋养。
孟檀兴奋得头皮发麻。
她可太想到这儿来修炼了,却又次次抢不到名额,这跟饥肠辘辘时一块肥肉摆在前面却不能吃有什么区别!看到得不到,简直让她抓心挠肝。
云若雪一步步朝里走。
汉白玉铺成地砖,雕花篆草,微浅的刻痕在地面上绘制出复杂的纹路,灵气浓郁到几乎凝结成实质,白雾一般从地面缓缓冒出。
正殿中雾气缭绕,仿若人间仙境。
午后阳光斜斜从窗棂漏进来,光线路径清晰可见,直直落到地上,勾勒出菱形的光斑,在一片浮沉的水雾之间,光影流动,碎金摇晃。
她在修炼上从来都刻苦远超旁人,哪怕囿于这一副躯体,也一日不曾懈怠。
此刻,一踏入殿宇中,躯体便下意识调动周遭灵气,一呼一吸,一举一动,都在疯狂补偿往昔岁月里那些不甘的挣扎,得偿所愿。
不过片刻,便恢复了修为。
亘白虽觉神清气爽,到底没被太大的反应,毕竟他修为已废,如今凡人一个,也不敢在这太虚宗内贸然重修邪道。
万一云若雪也保不住他,那就是真的自寻死路,买一送一。
只是这殿中的装潢让他大开眼界。
正殿中央悬着盏琉璃灯,灯架镂空,雕琢得极其精美,枝叶交缠,镶嵌着薄如蝉翼的玉髓,日光透过,映射出斑斓的虹彩。
“快走吧。”云若雪一句话拉回正失神的孟檀和亘白。
“走?去哪儿?”孟檀呆呆愣愣的,仿佛被刚被人夺了神魄一般。
她往昔也进来过几次,但都是浅尝辄止,堪堪停在宫殿入口处,没再深入……
今日,莫非云若雪还想带她多参观参观?
思及此,她顿时眼前一亮。
“走走走!马上走!”
殿宇中回廊百折,透明的水晶折射出三人的身影,拉长了体型,光影模糊万物,愈发显得神秘飘忽。
云若雪熟门熟路,明明是不常来的人,明明三载未归,却像是在这儿走过千百遍,悠悠然领着两人越过重重紧闭的门扉。
止步于一隅。
取下腰牌,注入灵力,验证身份。
便听轰然一阵响,玉白色大门缓缓开启。
孟檀仰头看去,墨玉牌匾上镌刻“经阁”二字,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就是这字迹略显……稚嫩,还有些,嗯,熟悉?
“咱们太虚宗不是有藏经阁吗?这里面居然还藏着一个?”孟檀面上疑窦丛生,忽然灵光一闪,一拍脑袋,“这牌匾不会是你写的吧?我说怎么这么难看!”
云若雪咬咬牙,深呼吸一口气,没搭理她。
“确实是有些……”
亘白正想随声附和,倏然,云若雪冷眼扫过,他顿时一个激灵,非常识时务地转变话锋,“确实是有些独特,独特好啊,独特好……”
云若雪收回目光,率先跨过门槛。
经阁内部空间宽阔,玉石凿刻的旋转楼梯层层攀援向上,似一条白纱从天际坠落,以一个优美而流畅的弧度构造出一面恢弘的场景。
四壁墙面高耸,同样内嵌书架,一丛丛玉石格子密密麻麻排布,和矗立在地面上的书架共同铸就一副奇观。
孟檀倒吸一口凉气,屏息凝神。
这……这灵泉宫经阁的规模,可丝毫不比宗门中那专门的藏经阁小。
云若雪飞快从排排架子里找出一本功法,一扬手,玉卷砸入亘白怀中,他胳膊一痛,手忙脚乱才接住。
“做什么?”
“拿好,跟上。”
说罢,她快步绕过书架走向一道暗门,触碰机关,嵌在墙上的书架左右两边打开一条通道,通道两边是两排独立的静室,左右各三间,门扉紧闭。
云若雪随手推开一扇门,抬手指了指,亘白下意识踏入其中。
“一本基础功法,你拿着,自己练。”
说罢,她就欲关门。
“唉,等等等等——”亘白忙不迭伸手,一只手扒着门框不放。
心里千言万语就想脱口而出,可一对上云若雪冷淡的眼神,余光中孟檀的影子晃了几晃,便是压迫感十足的存在,顿时哑口无言。
这简直就是“绑架”!
却是他与云若雪的合谋。
他永远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只能忍下。
“怎么了?”云若雪瞧着他,面具下唇角微勾,眼里似笑而非,难得的坏心眼。
“没事。”亘白咬牙切齿,攥着玉卷的手指咯咯作响,“多谢师父赐教,徒儿一定好,好修炼,绝不辜负师父的一片心意。”
房门阖上。
隔着逐渐变窄的门缝,亘白一双眼狠狠瞪向她,恨不能眼神可以杀人。
云若雪视而不见,神色淡定引着处在状况外的孟檀穿过两旁的静室。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孟檀这一路上已经看呆了,再见到什么也不会觉得惊奇。
支立的鹤形灯盏中火光跳动,灯下摆着一张长长的寒玉桌,案面光可鉴人,铺开几张雪白的宣纸,墨锭斜斜搁在砚池边,砚台边缘墨痕已干涸。
博古架和白玉屏风隔开空间,各类摆件和功法卷册杂乱堆砌,一旁的花瓶里斜插着一枝腊梅,早已经枯黄凋敝,花瓣三三两两洒落地面,香气也散了。
“坐。”云若雪指了指对身的蒲团,先席地而坐。
孟檀抬手摸上玉石案几,质地温润,左顾右盼,一时新奇。
“这花瓶里的花都谢了。”
“它本非灵物,就是待在这儿也开不长久。”
她这话回复得别有深意,不知是在说花还是在说人。
孟檀一愣,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笑着岔开话题,“罢了罢了,不提什么枯萎的梅花,你还没跟我好好交待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话到此处,她略微停顿,犹犹豫豫才接着说道:
“你此次上山,我总感觉不太一样……还有那个小徒弟,你怎么会忽然收徒?”
以她对云若雪的了解……
一天到晚十二个时辰,她恨不得十一个时辰都用来修炼,若非身为首席弟子职责不可推卸,根本不愿意搭理宗门里那些耗神费力的事,哪里会自找麻烦给自己收个徒弟带在身边?
云若雪却只是摇摇头,将身前的宣纸规整到一边,“阿檀,你该知我下山的目的,他就是我要找的……‘劫’。”
说不上来的感觉——
只是在那狭窄的山洞中,他们彼此算计却不得不以神魂做赌注,被迫绑在一起的时候……她好似得到了什么启示,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以至于她事后回想,无比确信。
就是他。
“什么劫?”孟檀音量拔高,惊愕不已,“他不过区区一介凡人,怎么可能……你何必听当初那疯老婆子胡言乱语?”
云若雪垂眸思索,不为所动。
孟檀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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