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相欠(五)
无言伸手,接住了那一片随风雨飘落而来的枯萎花瓣。
他不经意看向不远处,还未长新叶的树枝间,透着些许人影幢幢,他也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手心褪色的枯萎花瓣沾着雨水,一显颓败之色。
他又松开了手,只让花瓣落入泥土里,它会随着雨水融入泥土之中,等到来年,又会盛开于枝头之上,这是世间万物,自然流转的生存法则。
可一个忘记了过去的人,寻不到来处,找不到归处,要怎样,才能存活于世?
*
琢玉领着人行到客院,停下后客气的指着两个婢女客气道:“甑姑娘,这是绿滢,这是红秀,若是缺些什么,告诉她们两个便是。”
“有劳姑娘。”甑玉姝颔首致谢,她白皙的额头上的红肿印子还未消去,她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心神,公主让她留下多待两日,等点灯节过了再走。
她已经走投无路,跑来求长乐公主帮忙已经是她最后能想到的办法了。
她回想起方才,公主最后问她,“他已经是戴罪之身,就算他还活着,你难不成还要与他再续前缘?”
再续前缘……事到如今,自是再无可能。
她从记事起,就知道她已经有了未婚夫,有朝一日他们会成亲的。
但如今家中已经给她定了另外一门亲事,成亲的日子也定的很是匆忙,再过一月,她就要离开上京,远嫁抚州。
在此之后,亲友难再见,从前的人,也都只能留在回忆里,再没有念想会有重逢之日,她只想知道谢家三郎是否还在这人世间好好活着。
若是他还活着,便已足够。
*
谢甑两家祖上交好,两家的亲事是指腹为婚,只等到了小辈们长大了就完婚。
这门从小就定下的,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顺理成章的亲事。
世事难料,谁又能在定下婚约那一刻想到,十几二十年后,是这样一个结果。
裴雁回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琢玉担忧的问起,“主子,您当真要让甑姑娘与公子见上一面?万一甑姑娘回上京之后说漏了嘴……”
“我什么时候说了,留下她,是为了让他们见上一面,我会有这么好心?”裴雁回神色淡淡,“我留下她,不过是刚好点灯节将近,这样的好时节,人多才更热闹。”
点灯节将至,她也不是不忙,事事总要过问一回,转眼就忙了一整日,将将要傍晚时分,等回澜元殿,见到安静坐在炉前翻书之人时,她停下了脚步,盯着他看,眉眼的郁气都消散了不少。
下一刻,无言抬眼就看见了她,放下手中的书,“公主。”
裴雁回这才想起,她在见甑玉姝之前,留下了不准人离开的话。
如今看来,他还真就在此待了一整日。她随手拿起他无言翻开的书,那是一本琴谱,眼看着已经翻了大半。
她冷笑了一声,“你整日里就只想着弹琴这一件事了吧?”
说什么都想不起来,凭什么还记得和琴相关的东西呢?
无言给她倒了一杯茶,温和解释着,“我只是待着无事可做,所以翻着看看。”为了不让裴雁回更生气,他当真在此待了一整个白日,可这里毕竟是女子的寝居,他不好乱看乱走动,能做的不过是看了一场雨,翻了几页琴谱。
只是不曾想,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
再待下去就是夜里了。
无言准备回去,“我就先回去了,明早我再来给公主换药。”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我一来你就要走?”裴雁回可不算这么轻易放过她。
无言解释着,“天色已晚,这是公主寝居之所,我留在这儿,不合礼数。”
裴雁回闻言,冷笑了一声,“是怕我对你做什么吧?”她都懒得拆穿。
无言轻叹,“我并无此意。”
裴雁回把琴谱放了回去,“你既看了一日的琴谱,我回来了,怎么不弹给我听一听?”
“你自个儿可说了,从今以后,我说什么你都会尽力去做,不是吗?”
她开了口,旁人自是识趣去把听雨抱来,裴雁回随手一翻,指了一曲,“就弹这首,弹完了你再回去。”
无言依了她,坐下轻抚琴弦,弦声从指尖流淌而出,裴雁回就歪坐在不远处的罗汉榻上安静听着。
一曲作罢,他双手轻轻按住了琴弦,止住了琴音,抬眼看去,裴雁回还是靠着抱枕坐着,她的双手压在了她的脸颊之下,闭着双眼。
他轻声唤了一声,“公主?”不曾得到回应。
是睡着了吗?无言走了过去,看着她阖上的双眼,眼睫毛纤长,在她眼下投了浅浅的一道阴影。
“公主?”他又轻唤了一声。
裴雁回没睁眼,可却皱了眉,微微张开了嘴,嘟囔了一句什么,无言没有听清。
无言拿起一旁的毯子,准备给她盖上就离开。
可毯子刚往裴雁回身上搭,她就伸出了右手胡乱的晃动着,一把抓住了无言的手腕,她的声音大了起来,这回无言听清楚了,“娘,娘,你别走,你别走。”
“不要丢下我。”
“娘。”
她的双眼分明紧紧地皱着,眼尾处却沁出了一点儿水光来。
她好像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魇。
琢玉也轻手轻脚走了进来,见裴雁回紧紧闭着眼睛没有醒来,便道:“公子且照顾我家主子片刻,我去点安神香。”
不必她开口,无言也没打算推开,他被抓住了手腕,只要弯腰低着头,看着眼前人紧闭着的双眼,他犹豫了片刻,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哄孩童一般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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