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顾虑
“……”
神女拿笔的动作一顿,怔然地回过头,眉眼闪过一丝狐疑。
“你在说什么?”
幽芳缭绕两人的鼻息间,如蛇信般带着潮湿的吐息钻入两人的衣襟中。
忧沉沉地望着她,过了片刻,轻轻眨了下眼,掩盖住眸中的失落。
“是吗?”
“姐姐不告诉我就算了。”
他声音降低了几分,眉毛都耷拉下来,看上去有几分可怜。
神女看了他一会儿,不知心底那蹿升起的情绪是怒又或是疲惫,令她作呕的感觉腾升而至,她合眼平复一下呼吸,将笔放回到桌面上。
“为什么?”
“为什么不听吾的话呢?”
午休的时刻,醉花楼都是闭门谢客的,主按神女的作息来安排。
此时她面色苍白,唇边的血色都褪去。
眼睛深处是凄凄的悲恸。
“你知道的,吾最厌恶的就是不听话的孩子。”
“吾同你告知多遍了……为何还要去触及那‘不可冒犯的境地’?”
……
忧没有搭话。
诸如此类话题,他无论找什么方式试探,都会被姐姐一眼看破。
因为他是信任姐姐的,所以他无论是什么样的反应,都会毫无保留的展现给姐姐看。
但他又是不信任姐姐的。
他总是反复的去查证那些姐姐不愿告诉他的东西。
因为他怕一着不慎没有抓住其中一环,他就会与姐姐彻底擦肩而过,成为无法挽回之痛。
忧想,他当是离不开姐姐的。
但是……谁又来告诉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保持这两者的平衡?
怎样才能理智的做出正确的选择?
“……”
对上神女那又有了些生动,却满是质疑的眼神,忧忽然有些不敢与她对视。
“……抱歉,姐姐。”
他低下头,碎发遮挡住了他的眼睫,神女看不清他的神色,落入眼中的,只有一片颓败的晦暗。
细细密密的黑雾从地面上生长了出来,从忧的腰侧,手臂,脖颈缓缓上移,慢慢的环绕住了他。
就像是失了魂的人。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信任。”
“但是我没有办法了……”
忧抬起头,眼睛内有神女看不懂的神色。悲哀,恳求,执念,胆怯,还有劫后余生的害怕。
“我总感觉这段时间会失去你,所以我想尽办法去找寻一切能挽救我失去你的办法,来阻止我心里隐隐的落差感。”
“姐姐也是吧?”
“……在寻找,如何能延续生命,见到‘药引’的时间。”
顶阁内寂静无声,忧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跳动地很快,一下一下,和自己的耳膜共振着,内心紧绷地弦快要断掉。
他预估不到姐姐的回答。
他也不愿去想姐姐会怎样回答。
万一是拒绝,是排斥呢?
手在发颤。
他都说了。
姐姐是什么反应?
他不敢抬头看了。
“…………”
神女不知在望着什么出神,放在膝盖上的指尖紧紧攥着,似忍耐什么上涌的情绪,垂散下的黑发遮挡住了她的侧脸,遮挡住了一切情绪。
静默一阵,她疏忽抬起头,望向镜子中的自己。
那张面容比平常更加苍白了。
“什么时候?”
忧被问地愣住,他抬头看向神女的侧脸。
神女一字一顿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
承认了。
忧不知自己是什么感受,感觉一直提起的心彻底重重的落下,磕碰到地板上,碎成了粉末。
“……这些天。”
神女像是被气笑了,她的笑容很复杂,忧看不懂。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神女笑得很欣慰,很无奈。像是觉得此时的他还能不说谎,很坦白的说给她听。
“……”
“…………那只仓鼠么?”
“!”
被针扎穿了那带着痛楚的薄膜,忧慌忙了起来,他有些手足无措,又因为神女在淡淡地看着他,那虚无的眼神落在他身体的每一处上,像是没有个准数,他强装镇定,语速略快地解释道:
“姐姐,你知道的,她是从‘药引’那儿来的,身上带这些有关‘药引’的东西,我就想看看她来醉花楼到底带了甚么,有什么能帮助姐姐的。”
“……”
神女累了,厌倦地垂下眼,细密的阴影落到眼睑上,在模糊晕柔的光下,她的神色略显苍白,失去昔日的颜色,如同快枯烂的花。
“谎话连篇。”
静默片刻,她叹了息。
“也罢,同吾讲,她带了什么?”
神女又正起了身子,恢复到了以往的容态,高高在上的落眼看他,如同一尊点了生机会动的泥偶。
“她带了……”忧抬起眼,指尖攥到发白,“可以掩盖符阵痕迹的奇物。”
“……”
神女看了他一会儿,移开视线,若有所思着什么,半晌后,又问道:“长何样?”
见有希望,忧连忙做了个笔画,急切道:“一个小瓶,里边……”
他顿了片刻。
“装着些液体。”
神女没有搭话,凝视了他容貌一会儿,轻轻道:“同吾相处这些年,你曾记得最初同吾说的话么?”
忧心下一紧,没有半分犹豫道:“记得,永不背叛姐姐,永远信任姐姐,做姐姐听话的好孩子。”
“……”
神女收回了视线,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贴身侍女为她染了指甲,上面的颜色如春天般粉嫩,像是含苞欲放、带着生机的梨花。
“罢了,你下去吧。”
忧意识到了什么,瞳孔猛然收缩,难以置信出声道:“……姐姐?”
神女没再回话,仍由搭在肩头的黑发散下,像幽深的潭,垂落到地上。
这是不想说话的意思了。
忧不想去想那个结论,也不敢开口验湿,惊疑不定片刻,抿着唇站起身。
现在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怕是会加深姐姐的烦闷与厌倦。
……姐姐要面对的太多了。
还是不要打扰姐姐,让她休息一下吧。
忧放轻脚步,走到珠帘边,又回头看了神女一眼。
神女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午后的阳光从天窗倾泻,浅金色铺盖她一身,顺着她的周身描绘着线,如断线的珠般,流淌及地。
被人暂且弃置的人偶。
被人安排好命运的人偶。
隐隐的,忧已经有预感了。
他转过头,掀起珠帘,从顶阁走了出去。
—
今日神女取消了贴身侍女的任务,未经她的允许,所有人都不得入内。
姜念把神女这次所想的举动都串联的一清二楚了,即便召来了贴身侍女,让她将这封简单概要前因后果的信送到幽馆府邸。
贴身侍女站在梳妆镜旁没动:“没用了。”
“?”
姜念疑惑地转过头,眨着眼瞧她:“为什么?”
贴身侍女平淡道:“没剩下可以撑场的人。”
“…………”
姜念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开口道:“墨卿。”
房间空空荡荡,除了墙上她们两人的影子,再无其他生物。
她松了一口气。
萧映竹刚离开吗?
贴身侍女望着桌面上飘忽不定的烛火,开口道:“你若是喊一个少年的话,那么在我来时,他出去了。”
“?”
姜念猛然转过头:“你说墨卿他一直在这个房间?”
贴身侍女看了她一会儿,笑了声:“不是,是外面的辘轳那里。”
“待我离开,他应当就会应声来了。我要离开吗?”
姜念凝视了会儿手上的信件,把它放到烛火上烧掉:“不用了,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来没来。”
过了片刻,她想起什么,垂头把抽屉里的另外一封信件拿了出来,转身交给贴身侍女:“对了,还有这封信,麻烦你……给溪长史了。”
“溪长史?”贴身侍女两只手指捻着信一角,在上边随意扫了眼,“住哪里?”
“你能出去吗?”姜念惊奇地看了她一眼,“住在知州给医者提供的那条街上。”
想起先前都是填一个地址让人送过去,姜念抬手指了指信封上的一行字。
“寄到这里就好。”
贴身侍女目光随着她手指所指的字看过去,微微摇头:“这次寄信的人恐怕不识这类字体,你得口述。”
之前不是秦览的部曲送信吗?
姜念眨了下眼,说出了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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