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流离播越(二)
杨勤礼在次日下午回到浑源县,并且从金城带回了好消息——河东节度使义子石重贵前不久刚刚整顿过边防,如今应州守备到位,钱粮丰足,如果契丹当真来奇兵突袭,定然能够挡得住,若是有大军压境,撑到援军来也是绰绰有余的。
县令得到消息后,立刻让下属宣传出去,后面几日,城中虽仍有乱象,但素问蒙着脸穿梭在街市中时,总算有人能愿意驻足为她指个路,再加上杨县丞同僚的帮助,过了三四日,素问总算得到了一个比较确切的消息。
明月奴栖身在浑源县南边不远处的悬空寺中。
“悬空寺?”素问看向南方,问,“莫非便是恒山上那一座佛寺?”
杨勤礼点头:“不错,正在恒山山腰处,是应寇天师仙逝前遗训‘上延霄客,下绝嚣浮’而建,初名玄空阁,取意道门之玄、佛门之空。”
素问觉得有些奇怪:“寇天师应当是道门中人,为何会建佛寺?”
“北魏朝佛教盛行,佛道共建庙宇的事并不少,而且这悬空寺可不止佛道两家而已,寇天师尊崇儒家‘佐国扶民’之说,悬空寺同时供奉着儒释道三教塑像,我原想带你们去瞧瞧的,只是没想到拖了拖,便来不及了。”杨勤礼解释道,“令弟或许在城里听别人提及,一时淘气去游玩一番,好在如今终于打听到了,叶医师就莫要伤神,今晚好好歇息一番,明日我安排人护送你过去。”
明月奴是妖身,虽不惧泥塑,但也不会擅自前往人间庙宇,l所以素问才多问了两句,这会儿听下来,发现悬空寺除了三教合一外并无其他异处,那么明月奴的选择难免让素问有些不安,再加上他一直有心躲避,素问一旦得知他的下落,势必要立刻前去见他。
只是当下这局势,杨勤礼定然不会让她独自离开,眼看着日头将落,城门即将关闭,素问只能苦思该如何说服杨勤礼。
“你……”杨勤礼见她不说话,明白过来,便主动相问,“现在便要去?”
素问抬眼,迟疑一瞬,还是点头:“我怕夜长梦多。”
杨勤礼受方灵枢所托,承诺过一定会看顾好素问,眼下虽然有些麻烦,但还算是在能力范围内,因此没有犹豫,道:“你不嫌累,我就亲自带你过去,反正下值暂时也无事可做。”
素问忙道:“倒也不必,其实我自己……”
杨勤礼抬手打断,直接让身后的侍从去安排马车,尔后向素问道:“既然已有决定,就不必多说了。我有腰牌,出城总归方便许多,你快去准备要带的东西,一刻钟之内便要出发,否则城门一关,再想出去可就不成了。”
素问心知如此拉扯下去只会白费时间,自己也没什么行李需要带,于是一抱拳,道:“我现在就可以走,有劳了。”
杨勤礼一笑,示意她不必在意,尔后备车策马,带着素问一路从南门出了城,在霭霭暮色中驶向恒山。
长夏的夜晚来得迟,山路虽曲折,他们还是赶在天彻底黑之前赶到了恒山脚下。素问拂开门帘,见杨勤礼撒手将缰绳抛给侍从,自己则抬头看向峭壁,她顺着看去,只见入眼是漫天星辰,星幕之下是崖边影影绰绰的黑影,间或有几粒如豆灯火闪烁,遥遥呼应着飘来的清淡禅香。
“那就是悬空寺了。”杨勤礼道。
素问跳下马车,道:“劳烦引路。”
杨勤礼本意是最后劝说一次,毕竟黑夜上山危险重重,但素问既然坚持,他便不多劝,吩咐侍从看好车马,然后取了一根粗麻绳,一端系在自己腰上,一端交给素问,等她也系妥当了,两人便去守山人居处借了两根火把,一前一后往山上行去。
悬空寺离地近廿丈,若是从上面落下,定然尸骨无存,因此这一路两人都十分谨慎。杨勤礼时时回头看,素问更是心惊胆战,随时准备救人,如此一路向上,竟然比来路更加费时,足足行了近一个时辰才踏入寺槛。
前殿只供着一尊弥勒,佛案前的蒲团上摆着一盘棋,弥勒佛左下首趴在一个小沙弥,右边则是一个小道士,两人在棋盘上鏖战正酣,知道有人来也当做没看见,直到杨勤礼报完家门,小沙弥才抬起头,笑道:“原来是杨县尉,你有些时日不曾来了,想来是夫人顺利产子,今日来还愿?”
杨勤礼笑道:“还愿要改日,今日是陪叶医师来找弟弟。”
一听有生人,小道士转头看过来,见到素问,立刻眼睛一亮:“我道是谁,原来是同道师姐!”
素问有些惊讶:“你认得我?”
小沙弥敲了道士一记,摇头叹息:“你这个六根不净的猢狲,碰见美人便认到自家门头,难道她不能是个带发修行的居士?”
素问:“……”
杨勤礼以拳抵唇,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问:“你们师父呢?”
小道士反手还了小沙弥一板栗,才道:“云游去了。”
小沙弥摸着头,也不生气,笑嘻嘻道:“师父在雷音殿,正在给一个美人儿念经呢!”
“别胡说八道。”杨勤礼迅速瞥了素问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这才重新举起火把,引着素问过了一道纯阳殿,又经过一处三官殿,来到了亮着灯火的雷音殿。
素问停在台阶下,心里“突突”直跳,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慌。
杨勤礼察觉不出异样,见素问不走,问道:“是累了么?雷音殿就在上面,不如我上去找到令弟后,让他下来见你?”
素问感激地冲他笑了笑,道:“我没事的,不过我们已然到了,不如杨大哥先去弥勒佛堂歇着?”
“何必舍近求远?”杨勤礼有些不解,抬高火把,冲前方一抬下巴,“上去便是。”
素问心里七上八下,闻言便先走一步,若有似无地将杨勤礼护在身后。台阶不多,素问很快便来到了雷音殿前,经文伴着木鱼声入耳来,方才的惊慌不知为何就淡去了,素问看到了殿中情形,虽早有准备,还是难免怔然。
杨勤礼来到素问身边,只见殿中一个穿着深竹月襕衫的少年背对着门口,盘腿坐在佛前,他的头顶是色彩斑斓的祥云悬塑,身旁坐着一个灰袍老僧,正敲着木鱼,念念有词。
“似乎是令弟。”杨勤礼低声道。
杨勤礼所见只是一个普通的礼佛情景,但在素问眼中却大不相同——明月奴满身黑气被佛光所束,因为是妖身,佛光近身一寸,他的痛苦便多一分——老僧眉宇间的悲悯,少年难以止住的轻颤,无不昭示着这一点。
自己这些时日……当真是忽视明月奴许多,他该是撑不下去,才会出走去寻找对策罢?素问心中愧疚万分,沉默片刻,最终没有踏入门槛,而是从袖中取出一颗定风珠放在槛上,自己则坐到门槛外为老僧护法。
杨勤礼不明白素问这是在做什么,不过好歹能感受到肃穆的氛围,他便也不去打破沉寂,只来到素问身旁坐下,看着对面的山头发呆。
随着夜色渐深,杨勤礼到底撑不住了,靠着门框开始打盹儿。他平日里上值有时也会这样对付一宿,正值青春鼎盛的时候,杨勤礼又素来磊落洒脱,因此哪怕身后有尖角硌人,也不影响他酣然入睡。
再醒来时,已经是凌晨时分,杨勤礼感到身体由内而外传来阵阵寒意,心觉到底是山野之中,比不得室内。杨勤礼身子微微一动,身上斗篷滑落,他垂头接住,心下一时茫然——方才两人都是空手上山,殿内两人显然一夜未动,这件斗篷如何凭空出现在了这里?
想到这里,杨勤礼才发现素问已经不在身边,他一个激灵,原地跳了起来,待找到了栏杆边,才发现一道欣长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钟楼上,正眺望着西北方。杨勤礼松了口气,几步跨过数级台阶,来到了钟楼边,他顺着素问的目光看去,登时奇道:“朝霞该在东方,怎么太阳未出,西北方倒先红了起来?”
话音刚落,杨勤礼脑海中忽然涌现了类似的画面,或许是自己年幼时曾经见过,那定然是一段十分艰难的经历,哪怕他现在已经记不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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