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不可以吗

平心而论，第二盘并非莉莉打的糟糕。

那个球还能这样发？真是让人无话可说。彼时娜迪亚站在底线外，向对面二区发球，抛球时不小心没抛好，动作明显产生了变形。眼见抛球点偏移到底线中点右侧，此人脚踩左侧线外，却跳起在半空极力捞右侧的落球，虽说动作有些奇怪，却偏偏歪打正着，发出了一记令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侧旋球。

莉莉：“？？”别说她，其实娜迪亚也挺懵逼的，她只是赌气，不想放弃这个不太好的发球机会，却没想到阴差阳错打的不错。

“击球点在一区也行啊，不犯规吗？”

“脚不在就行，站位是正确的。”

运气球已经反复出现好几次了，莉莉真怀疑今天自己是不是不适合打比赛。比如球擦网后偏偏落到自己这边；比如对方的拍面没击准球，却偏偏在拍框上不规则弹跳回来；再比如整片场地上，存在一个小到难以注意的裂缝，对方打过来的球就刚巧落在此处，反弹后突然减速，硬是让莉莉丢掉了最致命的一分。

人怎么能倒霉成这样啊！命运对对方的偏爱让她无奈和泄气。已经做到了极致，却没法得到公正对待，开始产生动摇、怀疑、软弱，无法言喻的失控感在蚕食着她。

她不怕对方发挥出色打的好，但一而再再而三的狗屎运气，给得不到眷顾的一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落差。

凭什么？她觉得委屈，感受却不知向谁说。

120秒的盘间休息时间里，允许选手进食和喝水。于是莉莉坐在场边，把能量棒举在嘴边，慢而机械地嚼着，忍住烦躁和想吐的冲动。

这是队里研发的最新款营养产品，高密度能量，同时添加了电解质，防止高温下脱水或抽筋。努力把关注点聚焦在能量棒融化在舌尖的感觉中，通过掌控感官，重新掌控心理。

永远不要为失分懊恼，即使原因不在自己。接受对方打出来的精彩致胜分，也接受无法与运气球抗争的事实。

场外那么多人，他们都在焦急地看着她，嘴巴开合不知说的什么。但网球选手始终独自上场，独自克服心魔，独立逆转命运。

她想要尝试与命运拔河。

德国人比她还急，他们产生了一种手伸不进屏幕的焦急感，开始对出赛安排产生质疑：“为什么不是多琳出任单打一？”“这个双误就离谱啊啊啊！”

娜迪亚决心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她在想：对方会转向更保险些的打法吗？会更倾向于稳健得分吗？

不！她心中一惊。每一分被拖长，看似是反击型，但攻防节奏改变的好灵活，拿下分数的机率很高。很要强，很倔强！她到了第三盘才意识到莉莉此人最核心的东西。

就像那个发球双误送分，全德国应该都在骂她吧？但娜迪亚神色凝重，感受到对方在关键分上毫不动摇的意志力。这是肩负决胜局的选手应该具备的素质：即使在关键分上，也敢于冒险、担责。

她知道自己一旦打输会面临怎样的场面吗？人们会说她疯狂、莽撞、失去理智，会把失败原因都怪到她的头上。为队伍、国家出战总会面临这样的局面，所谓“决赛无名局”，越往上走，选手就越倾向于谨慎、慎重，稳健反击、减少失误，而非冒险进攻。因为他们不敢承担冒险后失败的结果。

功利导向是竞技绕不开的话题和底色。

追打重复落点，打急了，出界了！

此时现场不知有多少唱衰声，迹部脸色很差，却攥紧拳头，他想对全场人大喊闭嘴，哪怕毫无风度。又没有输，双方还有好几分分差，究竟在唱衰什么啊？！

又轮到莉莉的发球局。逐渐安静的观众席上猝然传来阴阳怪气的笑声：“欢迎再来个双误！”

俄罗斯的支持者们都笑了。

莉莉保持微笑，谁都没搭理。

按照换球规则，本局开始前刚换了新球。弹性充足、尚未磨损的小球静静停在莉莉掌心，好像在告诉她已经准备好了，无论是球还是人。

她发球前很少在地上拍球。最习惯的姿势是双脚前后站立，上半身前倾，让双手自然垂落在大腿前方。左手握球、右手持拍，球轻轻抵在拍面上。然后脊背由弯打直，左臂极稳地平平托举，整个人仿佛花枝迎着太阳，朝上彻底舒展开来。

很多人喜欢她发球前的准备动作，甚至有意模仿。因为实在太好看了，非常轻松优雅，毫不费力。官方摄影组曾抓拍过莉莉发球的起跳瞬间，黑衣白肤的强烈对比中，上步式带来的身体重心前压里，她仿佛正离地而飞，向前掠去。

但现在他们已经来不及关注其中蕴含的美感了，因为她自一区发了一记超内角ACE。加了侧旋？好厉害的球质，落在内角深处的球，剧烈弹跳着拐向娜迪亚身体。

又是一记！一二区交替发球，全压了对方反手，全都是ACE球？

莉莉的发球不如接发，且ACE球数量一直很少。因为她很少追求ACE，而更注重发球进区率，擅长的是发球后正反手的衔接进攻。此时在压力最大的时候，竟然足足炸出四个ACE，对手连球都碰不到。

别说对手傻眼，全场观众们都惊呆了。反应不过来，根本反应不过来，个个像被天雷劈晕了似的。

刚刚对她的质疑和嘲笑全都哑火了。

51秒，只用了51秒、4个球就完成了保发？本场比赛前，本届女子赛事的最快保发记录是1分钟零20秒！现场解说连续重复了三遍“tremendous”，给她的比赛当解说员，压根不愁话题啊！

场下，幸村和手冢惊讶地面面相觑，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激荡。于是幸村在心里小小感慨了一句“手冢此时的表情还挺丰富的”。

就像他们的比赛赋予她力量和感动，她的比赛也让他们心驰神往，充满动力。无关男女、情感，他们纯粹被她四溢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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