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北上 北上
天光未启,江面上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寒雾。
冰冷的潮气混杂,刺入骨髓,可码头上却是一片忙碌。
无数大小船只靠泊在栈桥旁,在灰白的雾气中若隐若现,人影憧憧,在火把跳跃的光晕里晃动,肩扛手提,将一箱箱的物资从岸上运入船舱。
铁钩沉入江水的闷响、沉重的麻袋落地声、船板受压的吱呀声、短促的号令声交织在一起。
苏轻帆裹着厚厚的深青色斗篷,站在船头。
她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账簿,借着桅杆上悬挂的风灯,指尖快速划过一行行墨迹,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拨弄着腰间的象牙小算盘,发出极细微的噼啪声。
“米粮核对无误,甲字仓满。”
“药材捆扎结实,丙字仓三分之二。”
“箭矢三万捆,已入丁字仓底舱,小心!轻放!”
“桐油、火硝单独存放,远离明火,戊字仓专人看守!”
她身边几个得力管事穿梭往来,低声汇报,苏轻帆只是微微颔首,目光片刻不离那些承载着前线命脉的物资。
栈桥尽头,一个颀长清癯的身影穿过忙碌的人流,缓步走来。
沈清砚一身墨色常服,外罩同色大氅,步履沉稳,眉宇间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凝重,他登上“明远号”,走到苏轻帆身边。
江风带着湿冷的寒意,吹动两人的衣袂。
“都装上了?”
沈清砚的目光扫过码头上最后一批辎重车。
苏轻帆合上账簿,指尖在冰凉的象牙算盘珠上轻轻一按。
“最后三百车,正在上船。寅时末船队准时启航。”
她转向沈清砚,灯火下,她的眼神异常沉静,“府库空了?”
沈清砚微微闭了下眼,复又睁开,望向江面深处那片未知的黑暗,仿佛能穿透浓雾,看到陆路北上的那支孤军。
“空了。”他吐出两个字。
“明州上下能凑出来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他侧过身,目光落在苏轻帆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殿下此行,前路未卜凶险难测。朝廷指望不上,后续粮秣军械伤药补给,轻帆,全赖你了。”
江风呜咽,吹散了沈清砚话语的尾音,却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压在苏轻帆肩头。
苏轻帆没有立刻回答。
她望着码头上那些喊着号子的力工,望着船舱深处码放整齐的粮袋药箱……
这些都是明州百姓的血泪辛苦。
没有一粒米来的容易。
“先生放心,苏某在,明州的船就在。船在,殿下的命脉就在。”
沈清砚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多余的客套,只重重地点了下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抬手一揖:“保重。”
“先生珍重。”苏轻帆还礼。
沈清砚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栈桥的浓雾与忙碌的人流中。
寅时末,最后一车物资被沉重的铁钩吊上船舱。粗大的缆绳被解开,抛入水中,沉闷的号角声穿透江雾,在宽阔的河面上回荡。
“起锚!”
“升帆!”
巨大的船帆缓缓升起,兜住了凛冽的北风,船队如同苏醒的巨兽,缓缓离开码头,船身破开墨色的江水,留下一道道翻涌的白色航迹,逆流而上,驶向同样未知的北方。
船行至江心,雾气稍散。
苏轻帆站在船楼最高处,她扫视着甲板上肃立的船工、护卫、账房管事,以及船舱深处那些守护着物资的伙计。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主船的前后:
“诸位。”
甲板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这船上载的,不是金银珠宝,不是绫罗绸缎。”
苏轻帆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脸,“是米粮,是伤药,是箭矢,是刀枪,是殿下和三千弟兄们在前线搏命的依仗。”
“更是千千万万明州百姓,从自己牙缝里、从指头缝里,抠出来的血汗,是他们的命。”
“谁若敢动贪墨之心,浪费一分一毫。”
苏轻帆的手按在了腰间悬挂的一柄鲨鱼皮鞘短剑上,剑柄冰冷。
“我苏轻帆,当场处决!”
片刻,甲板上船舱口,所有听到她话语的人,都挺直了脊背,齐声回话,声浪汇入江风:“东家放心,绝不会贪墨一分。”
同一片天穹下,一处精致的别院内。
暖阁熏香袅袅,隔绝了外界的寒意,周文远斜倚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软榻上,有人正低声禀报。
“明珠公主亲率三千流民所组之亲卫,已取陆路北向河朔。”
周文远把玩玉佩的手指猛地一顿,他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寒光乍现。
“三千流民?她也敢。”他声音阴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随即化为更深的忌惮,“好,好得很!沈清砚果然要做乱臣贼子。”
他霍然起身,在暖阁中踱了两步,宁令仪在他眼中,本不过是个有些碍眼却无实权的公主,纵有些收拢流民组建商队的小动作,也不过是疥癣之疾。
可如今,她竟敢以公主之名,拥兵北上!
这已不是小打小闹,这是赤裸裸的谋反叛乱!她哪来的胆子?哪来的兵?哪来的粮?
若让她在北境站稳脚跟,甚至搅动风云,那后果……
周文远快步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密信笺,提笔蘸墨,字字如刀:
“八百里加急,密呈陛下:明州宁氏令仪,罔顾圣意,私蓄甲兵三千,已于本日寅时悍然北上,意图染指河朔。其势已成,其心叵测,恐非仅为御敌。臣,周文远,伏乞圣裁。”
他小心地将密信卷成细条,塞入一枚特制的蜡丸中,用火漆牢牢封死,交给跪在地上的人。
“即刻发往京城,不得有误!”
“是!”
周文远他望着北方阴沉的天空。
“宁令仪,但愿你有命去无命回。”
京城,皇城,紫宸殿。
光启帝高踞在龙椅之上,冕旒的玉珠微微晃动,遮挡着他晦暗不明的脸色。
下方,文武百官分列两班,个个垂首屏息,噤若寒蝉,关于河朔二镇沦陷幽州危殆的奏报飞来数日,但朝议却总没个结论。。
“陛下,”户部尚书出班跪倒,“国库实在是空空如也啊!去岁水患,今春蝗灾,各地税赋拖欠如今又要筹措北境军需,便是将臣等骨头榨出油来,也凑不出支撑一场大战的粮饷啊。”
“兵部可有兵可调?”
光启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殿内温度又降了几分。
兵部尚书慌忙出列,额头冷汗涔涔:“回陛下,京畿精锐需拱卫京师,万不敢轻动,南境诸军山高水远,调动需时,至于就近州府……”
他声音越来越低,“兵额多有空缺,器械亦多朽坏,恐难当西羌铁骑……”
“难!难!难!全是难处!”一个声音响起。
御史周勉,一步踏出班列,指着殿中衮衮诸公厉声怒斥:“河朔屏障,月余而丧!西羌铁蹄践踏我山河,屠戮我子民此。”
“可你们在议什么?任由我大梁百姓在铁蹄下哀嚎?任由祖宗疆土沦于腥膻?这就是煌煌天朝的体面吗?”
他骂完群臣,又开始骂向光启帝。
“陛下,河朔三镇自去岁起,将领如走马灯般频频更替,粮饷拖欠更是常事!中枢调度如此混乱,边关将士如何用命?陛下,您当真毫不在意吗?”
“还是说陛下欲效石敬瑭故事,欲将这万里河山,拱手送人,亡我南朝天下?”
“大胆!”光启帝终于爆发了。
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怒意和一丝被戳中心事的惊惶。
“狂悖逆臣,竟敢污蔑君父诅咒国祚!来人!”
殿前金瓜武士如狼似虎般涌入。
“将周勉这逆贼,拖出去,处以磔刑!”
“昏君!你能杀了我,但你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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