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沉默
黄沙漫天,残阳如血,远处重峦叠嶂,一山笼着一山,这一幕熟悉又陌生,仿若看了这景色多年,也仿若好久不见。
秦怀月蹲在地上,面前是溢出黑霉渍的木桶,里面盛满她刚用井泵打出的水,正缓缓荡漾出自己的身影。
梦,秦怀月心想,她又梦到了曾经,那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大山里。
“怀月,你那刘师傅刚还在找你,你还不赶紧过去?”裹着乡音的普通话在秦怀月耳边响起,她抬头看,认出那人正是隔壁的吴婶。对方穿着青花褂盘着粗麻花,抱着盆刚从地里摘回来的黄瓜,正好笑地看自己。
奶奶去世的时候,秦怀月没少得吴婶帮忙,那时她才十六七,父母走得早,也没人告诉她该怎么料理后事,很多事情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折腾,吴婶瞅着她怪可怜,便上下接济她不少。
秦怀月揉揉发麻的腿站起来,朝吴婶笑:“行,谢谢婶子,我待会就过去。”
秦怀月提起木桶往前走,使力的双臂纤细瘦弱,吴婶看着心里头酸涩,想来她从小饥一顿饱一顿,也没机会好好长身体。现在山里修路拉线的也富裕不少,肉蛋奶早就不缺,可这孩子看着怎么还是没补回来的样子。
这么想着,她也就顺路与她走一道,路上无事,吴婶跟她唠起嗑来。
“都说大城市里机会多,你从小学习就勤奋,怎么考出去了还回来?”
秦怀月有些不好意思:“婶,自从奶奶走后,学校跟村里人没少帮我,那时候我还小,现在学到点东西回来,总想着能为大家做点什么。”
吴婶听这话嗬嗬笑:“傻孩子,山里有啥好的,帮你点忙,也是想让你考到大城市去见见世面,你还年轻,有个更好的未来比什么都重要,怎么还挂念起我们来了。”
跟她认识久,秦怀月知道吴婶的性子,也知道用什么能应付她这话。
秦怀月微笑:“婶子,我这有编制。”
“嘿!也是。”
吴婶一拍大腿笑开了花:“这就很好,这就很好!这样你留这还能有个铁饭碗,怎么说也算交着社保,吃喝不愁啊!”
秦怀月想,这招果然屡试不爽,只要打出去就立竿见影,颇为见效。
吴婶知道她一个人住,临走又叮嘱她两句,等到拜别后,秦怀月将桶水放到家里院子,推开屋子走入房间。
屋里头昏暗,半遮的纱帘被掀起来道风,带起床边的大头风扇转了几转,一如既往的安静。秦怀月看着空落落的家,还是选择合上门出去。
她穿着白板鞋啪嗒啪嗒走在路上,走过沥青路,走过水泥地,走入黄土道,等走到长着几棵枯糟糟松树的山坡边时,白衬衫扎进裤腰带的中年男人已等她多时。
刘长青听见动静,呼出最后一口烟,顺手把烟蒂碾在旁边的石头上,他撇着略微浑浊透着血丝的眼看向秦怀月:“来啦?”
“师傅。”
秦怀月抹了把脸上的灰站过去,对方点点头,又转头看向远处。天边遮幕的青黑将残存的白蓝压出道金红,面前两山中间坐落着些村庄,正零星亮起盏盏灯火。
他说:“记得低保户那家赵大姐吗?”
秦怀月点点头,上星期她随刘长青和其他干部走访乡镇,与这家赵大姐相谈甚欢,临走前还被她塞了不少杏果,她推辞不过只好收下。赵大姐脸上笑出好几道褶,跟她说小姑娘拿着随便吃,过几天又有新杏下来,到时再送你些。
在那之后她一连吃了好几天,这些杏果生的核小肉多又大又甜,一尝就知道有精心照料,想到这她抿唇笑:“赵大姐怎么了,是又来送果子了?”
“上吊了。”
刘长青又点起根烟,打火机在黑夜里呲的响一声,火光亮了亮又灭掉,他淡淡道:“往杏树上挂了几天才发现,老伴精神有问题,也不报警也不找人,警察进去的时候,还在念叨没人做饭饿得慌,叫人给口吃的。”
“法医在大姐嘴里找到字条,写的他老伴的名……明明身上都是淤青跟打痕,结果到最后才敢指出凶手。”
霎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秦怀月呼吸急促,胸口抽搐着的感觉像是被人紧紧捏着,她呕不出平复不下去,也说不出半分话来。
刘长青叹口气:“有上头拨款扶贫,生活确实改善不少,可人心还是这样穷......扶贫难扶志,你刚来不久,要知道这世上苦事太多,人这一生……难得糊涂。”
秦怀月眼神黯淡下来:“......哪怕不相爱,也要这样绑在一起过?”
刘长青闻言忍不住干笑几声:“你们年轻人热血容易理想,普通人过日子那哪叫相爱?相恨还差不多!穷的抱着这点子理由瞎糊弄,富的又总对它不满足。”
“人这辈子大概就是这样,也没半点办法。”
山风瑟瑟吹起来,天暗了。刘长青将烟扔到黄土地上,卡其色凉拖在上面来回碾了两遭,回头见秦怀月面上没什么表情,他招招手:“走,送你回去。”
跟在师傅身后,秦怀月心中生出一股无力感,她在阳台晒了吃剩的杏核,是杏胡,也是“幸福”,每一颗上面都被她穿了个小眼,串作一条手环,可现在永远也送不出去了。
她有太多事情想倾诉,父母听不到,奶奶听不懂,世人骂她管闲事,朋友笑她想得太疯,所有情绪交织在空瓶子里争斗怒吼,却被生活死死压住无法宣泄出口。
她想哭,她想笑,她想破口大骂,她想对这天大喊世道不公,因果扎根脑海吸取血肉蓬勃生长,她越想越压抑,越想越不得安宁。
这感觉好似在虚空中即兴演出,四周都是对她嘲讽的风,她上蹿下跳痛哭流涕无人在意,故事越讲越无力,人也越讲越小声,草间虫鸣都好似在笑她人微言轻,直到最后尴尬的难以收场,连愤怒都湮灭在虚无当中。
梦境顷刻破碎,大大小小像镜子一样映出无数个她,其中一片猛得向她撞来,她下意识抬手阻挡,再睁眼是青蕊站她面前,眼泪干涸神色急匆。
“大人,柔合那日去太医院替丽贵人抓药,正因宫中无人,才让林贵妃她们钻了空子!今日又威逼利诱娘娘喝下鸩酒!”
青蕊流着未干的眼泪,面上凝出一丝痛苦:“只恨我们这些下人无能,前朝是君君臣臣,后宫则是娘娘与奴才,身份摆在这里,我们又怎敢反抗林贵妃……”
与秦怀月相处久了,她甚至都要忘记她本就是丞相之女,青蕊忽然心头紧张,身上打着冷颤替玉蝶求情:“刚才玉蝶出言不逊,也是压抑太久所致......大人不要把我们这些下人的话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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