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打开”
此时,谢璋还不知道谢漼已经回来了。
谢璋捧着书,却看不进去,眼神游离。右桌角放了个石榴,还是青的,青黑的表皮褶皱蜷缩,往里瘪进去,看上去水分已完全没了。
谢璋呆呆地盯着看,孙宜进来了。
“恒哥儿。”
“……伯祖母。”
孙宜进来便闻见了一股酸臭的腐朽气息,一扫,目光定在桌上的石榴上。
孙宜听碧珠、翠玉提过,谢璋摆在桌上的石榴早就烂得臭了,她们想扔,谢璋一直不让。
孙宜问:“恒哥儿,这石榴怕是放了快一月了吧?”
谢璋嗯了一声。
“你可有闻到这气味?”谢璋默不作声,孙宜便继续说,“这石榴想必是过早自树上摘下,再放多久,都不会熟了,如今已有腐味,近日又这般热,再放下去便要彻底烂坏发臭了。”
“伯祖母这便叫人丢了?”
谢璋盯着青石榴,抿了抿唇。
孙宜便当他默认,抬手唤人。翠玉取来一块帕子,将石榴裹起来,拿出去了。
谢璋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翠玉。
孙宜心想,莫不是恒哥儿诓了她,这石榴,当真是柳氏院里种的?
不过事到如今,是不是也不重要了。
谢璋开口了:“伯祖母,已六日了,刺客还未抓到吗?”
孙宜语塞。
谢漼突发心疾,病情危急,救了两日,才堪堪稳住,眼下还需骗着,待好全了再告诉他真相。
大的都这样了,更别说小的。
自然不能说。
还是,等谢漼好转,再由他亲口告知恒哥儿吧。
孙宜看着空荡荡的桌角:“还未。等抓到刺客,伯祖母定即刻让人告诉你。恒哥儿,再忍耐些时日,好不好?”
谢璋嗯了一声。
孙宜昨日同谢彦成商议,柳氏的尸首不能再这么放下去了。谢漼此次心疾凶险,便只能委屈了柳氏,一切从简办了。
孙宜今日便着手操持丧事。明日,将柳氏迁至祠堂的偏房,因不能让谢漼知晓,故禁人吊唁,停灵三日,再入殓。
至于墓地,孙宜亦已选定。
谢氏一门,向来有专门划分出来安置妾室的葬地,其中一片区域,是为孙辈妾室预留的,眼下基本都空着,孙宜从中挑了一处风水最好的。
至于陪葬,就把柳氏院子里的东西都放进去,柳氏生前,谢漼送了不少,几乎是得了好物便巴巴地送过去了。孙宜也有所耳闻。
若还不够,再另行添补便是。
孙宜安排好,吩咐下去。
翌日,便命人前往清挽院。焦尸已放了六日,尽管周围摆满了冰块,尸体上涂抹了大量水银、朱砂,房内还焚烧着麝
香但还是阻止不了尸首的腐坏。
如今味道已有些重了。
家仆脸上皆裹着白布将尸首放入特制的木匣中匣内事先涂抹了防腐、驱虫的草药汁液待尸首放入密封起来腐臭味便被隔在里面。
至于另一具尸体孙宜也吩咐了予以薄葬将尸体一同搬至祠堂偏房暂时停放
承安端着汤药进屋见谢漼今日早早醒了着一袭素白长袍正立在案边提笔书写。
谢漼身姿清瘦袖袍在微风中轻轻飘动显得格外空荡。
短短三日竟瘦了这么多。
承安过去将药放在案边不经意间瞥见谢漼笔下的字那字笔势凌乱章法失调。
承安垂头候在一旁。
谢漼搁下了笔将药一饮而尽然后抬手为自己把脉片刻后他望向窗外。
那声音仿佛是
从天际飘来的虚浮渺茫。
“尸首如今放在何处?”
承安一时反应不及。
谢漼也未催促只伫立不动望着外面。
许久承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回:“二、二夫人已安排好了姨、姨娘今日便要被送去祠堂了。”
谢漼颔首沉默片刻抬步朝外走去。
谢漼到时两名男仆正将装着焦尸的木匣用绳子绑好准备扛起。
“五、五公子。”
那二人惊慌失措。
承安瞅了一眼谢漼然后示意那二人放下。沉重的木匣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谢漼垂眸目光落在封闭的匣子上。
轻声道:“打开。”
木匣打开一股浓烈的腐臭之气扑面而来。焦尸四肢扭曲身体蜷缩骨骼裸露在外大部分地方都开始**。
谢漼的身形陡然一僵呼吸瞬间停滞须臾目光移向旁边那里同样横着一具焦尸烧得更为严重。以目测两具尸体的身高略有差异。
谢漼:“哪个是她?”
承安见谢漼的神色平静得有些可怕。
承安干咽了一口上前站在那灵匣边上然后又指向里面的那具:“这……便是姨娘了另一个是姨娘的贴身侍婢引儿。”
谢漼:“如何确定?”
承安斟酌着用词:“是因……那日小的救火时火势稍稍小了些便推开了门姨娘、姨娘是倒在门口的……而另一具是将火全扑灭时在屋里头发现的……院中丫鬟只引儿不在而引儿又比姨娘稍高些便确定了……”
“还有……”承安从灵匣中拿出一支宝石金簪“那时推开门姨娘身上还掉下了这支簪子。”
谢漼盯了一会久久不语
,随后他缓缓走上前,将那簪子拿在手中。
然后让承安出去。
承安在门前候着,竖起耳朵,时刻留意着屋内的动静,以防有任何变故,能第一时间冲进去。
谢漼攥着簪子,往房里望进去。
满目疮痍。
看着看着,眼前却浮现了,这屋子还未被烧毁的模样。
谢漼视线突然定格在一处,眼前骤然清晰起来。
手一用力,流霞簪的尾部刺破掌心,鲜血涌出,而他却仿若毫无知觉,脚步踉跄地走到了门前,手掌按上那被烧得碳化的门。
随着他的触碰,门上的焦木碎屑纷纷坠落。
谢漼的目光死死地凝在门上一处。
他将两扇门合上,门的最下面,抓痕赫然入目。
一道道直劈而下,深深嵌入门中,那是用了多大的力道,才会留下这般触目惊心的痕迹。
屋内弥漫着浓重的香料味。
谢漼头晕目眩,几欲呕吐。
谢漼又转头,向那焦尸望去。
两只手臂、两双手都以极其惨烈的角度弯折着。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承安闻声,立刻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见谢漼跪在门前,左手抓着门板,腕间青筋暴起,额头抵在门上,大口大口地用力喘着气,似乎不这样,便要窒息。
谢漼那眼睛,覆满了血色。
“……爷。”
承安蹲下身,欲扶起谢漼,却被他用力推开。
谢漼趔趄了几步,叮当一声,簪子掉在地上,承安看去。
怎……有血?
再看向谢漼,见他右手鲜血淋漓,掌心破了一个小洞,正汩汩地向下淌着血。
承安再次伸手,又被谢漼推开。
承安对上谢漼的目光,身子颤了颤。
谢漼目眦欲裂,眼中汹涌着无尽的恨意。
疾步出了门。
承安低下头,这才发现那门下一道道抓痕。
心里又是一颤,小跑出去,紧紧跟在谢漼身后。
谢璋坐在庭院中的石桌前,手捧着一本书,心不在焉,不时地望向院门口,他能感觉到,身后丫鬟们一直盯着他。
谢璋估算着距离与速度,若从这里开始跑,没到门口,便会被抓住了。
她们,究竟在瞒着他什么?
谢璋放下书,朝院门走去,他一过去,碧珠和翠玉二人便跟了上来,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谢璋指了指一旁的花丛,道:“我不过是来赏花,并无出去的打算。”
两丫鬟应了声,没回去,跟在他身后。
谢璋又道:“你们离我这般近,叫我如何专心赏花?我知你们是担心我跑出去,可我既知外面有刺客,岂会不顾自身安危?”
难得听谢璋对她们说这么多话且神色认真语气诚恳。
两丫鬟对视一眼犹豫片刻退到了走廊那边。
谢璋佯装在院门口的花畦处赏花不时挪动步子弯腰捏着花看。
两丫鬟眼睛盯着身体慢慢松驰下来。
大约过了一刻谢璋瞅准时机撒开腿跑了出去。
碧珠、翠玉二人脑中神经一瞬便绷断了心中只道完了。
碧珠:“快、快追!”
碧珠翠玉二人朝着谢璋追去谢璋跑得极快身形灵活在仆人间左冲右突。那些不是二夫人院中之人便不好叫他们帮忙一道拦住谢璋。
二人被谢璋甩开了一大段距离追着追着发现这方向是往清挽院去的。
二人心中叫苦不迭恒哥儿怎这般聪慧!
不仅猜出她们瞒骗了他还猜出瞒他之事与柳氏有关。
谢璋跑到一半脚步忽地顿住。
仰头望向前方之人。
“……爹。”
谢璋低低地唤了一声。
爹是何时来的他怎半点都不知情?
谢璋正要跑向谢漼高声唤目光却凝在谢漼右手手掌上那手正不断地往下淌着血。
再看谢漼神色陌生得都不像是他爹了。
而谢漼却好似完全没看到谢璋疾步朝另一方向走去。
谢璋看了一眼谢漼来的方向迟疑了下跟上了谢漼。
此时翠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谢璋:“恒哥儿、恒哥儿外面危险还是快快随奴婢回去吧!”
两位丫鬟虽也看到了谢漼震惊不已但仍牢记自己的任务企图将谢璋抱回去。
谢璋冷冷地看向两丫鬟:“别碰我。”
那眼神
两丫鬟被吓住了没再阻止谢璋。
而是跟在谢璋后面。
等到了两丫鬟对视一眼交换目光。
这是……惠宁院。
谢漼回来那日闹出的阵仗实在太大整个府中都传遍了。说是五公子得知柳姨娘死讯伤心过度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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