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西瓜

在小区附近的米花巷里吃的晚饭。

一家开业两个月的摊摊麻辣烫，座位摆设有一点类似omakase，一条稍有规模的长方形的餐桌摆在饭厅中央，桌上摆满数不清的小格子，每个格子里煮着不同种类的麻辣烫串。客人是挨着坐在长桌边的，大拼桌。想吃什么麻辣烫串，直接伸手拿就行。

找了吧台空位坐下。宁漪身边是刚从补习班放学的一家四口，赖至廷身边是下班后聚餐的三个闺蜜。

互不认识的陌生人。尽管坐在同一桌，也还是只关注自己的地盘，互不打扰。

赖至廷给宁漪拿了一串牛丸，一串虾饺。沾满蘸料，辣椒、花生碎、香油、芝麻，咬一口。

其实这家店刚开业的时候，宁漪来吃过。当时觉得味道只是还行而已，没有好到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步。但是今天再试一次，莫名觉得意外地好吃。

想起宋美智载赖至廷去参加家宴的事，宁漪问，“你不去吃饭，你妈妈不生气？”

“我妈也就看着凶。”

家里两个女人，一个宋美智，一个赖熙遥，都是看着凶，说话也凶，但实际上赖至廷不想做的事，她们从不过分强迫。

这一点，某种程度上来说，宁漪和她们有些相像。

尽管宁漪清冷，高傲，毒舌，说话气人，做事也气人。但其实她人很好。

在他心里，她就是特别好。

赖至廷挑两根广味香肠，给宁漪一串，他留一串。

宁漪咬下广味香肠，把竹签扔到座位前方嵌进桌面的小铁皮桶里。

心里想问的是，看样子赖至廷不是被扫地出门的，是他非要出门不回家的。宋美智一直在挽留他，没留住。看起来宋美智和赖至廷之间，也没什么特别大的矛盾。那这个矛盾，是在于赖至廷和他父亲？

当然没把这些话问出口。打探别人家事，多不礼貌。

本来宁漪也不是个爱打探别人家事的人。她一直冷静自持，只关注自身，对别人从不过分打扰。

只是到了赖至廷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宁漪生出这么些好奇心来。

隔壁桌的三个闺蜜在向门外招手，“这里！”

戴黄色帽子的小哥小步跑来，把奶茶袋放到她们桌面上。三杯，一杯多肉葡萄，一杯杨枝甘露，一杯茉莉雪芽。

赖至廷问，“喝奶茶吗？”

宁漪想了想，“不了，喝荞麦茶就好。”

再吃一串西兰花、小土豆、小郡肝。

赖至廷忽然说，“我妈问你哪天有空，想请你吃饭。”

正伸手拿一串海带，听到赖至廷的话，宁漪的手悬在半空，又往下继续拿串。

赖至廷补充，“到家里吃。”

手刚摸到竹签，宁漪现在想收回来了。但动静太大，只好硬着头皮拿海带。慢慢咀嚼。海带没味道，像蜡。

赖至廷笑，“去我家见家长，你紧张什么。”

“谁紧张了？”宁漪往小铁皮桶里塞进竹签，保持动作如常。

赖至廷解释，“是因为项目才请的。”

宁漪拿起杯子喝茶，仰头才发现没茶了。尽量慢动作倒一杯荞麦茶，喝一口。

“我不接受私人宴请。”宁漪回复，“我们管很严的。”

赖至廷顿了下，笑道，“宁宁，借口也不是这么找的吧？”

这么明显么。宁漪镇定自若，准备拿最后一串麻辣牛肉。隔壁小孩正好也去格子里翻找，找到最后一串。宁漪和小孩，两只手一前一后伸到竹签上。

宁漪收回手，“给你。”

小孩礼貌，“谢谢姐姐。”

赖至廷从另一边的格子里，翻找出麻辣牛肉，递给宁漪，“放心，猜到你不想去，我替你推了。”

“噢。”宁漪咬下牛肉，抽纸巾擦嘴，“我吃饱了。”

这才几串就吃饱了，属猫的么。赖至廷也不好继续吃下去，索性放筷，“行，走吧。”

***

没吃饱，饿得也快。

晚上十点，赖至廷去客厅翻找。记得宁漪有一筐零食是放在储物柜里的，之前无意看到过一次。赖至廷顺着记忆，打开柜子。

很顺利地找到了宁漪的零食筐，搬回自己房间。顺手带上门，力道轻，留了一条缝。

宁漪倒是不饿，只是闲来无事，想吃一包芥末虾条。

去客厅找零食筐，发现整个筐都没了。第一反应是有小偷，转念又想哪有小偷光偷零食的。第二反应是老鼠，但又哪会有老鼠把整个零食筐都搬走的。

正在思索，路过次卧门，透过那一道缝隙，看见赖至廷正大咧咧靠在躺椅上，吃着她的芥末虾条。

那可是最后一包。

宁漪推开门，“你吃了我吃什么？”

赖至廷咽下虾条，举着只剩三颗的袋子，“喏。”

宁漪没接。才发现，搬空整个零食筐的小偷，是赖至廷。“你不是不喜欢吃零食么。”

赖至廷疑惑，“谁说的？”

不是谁说的，是宁漪亲眼见过的。

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

宁漪跑了三次园蔷，才终于凑齐她认为好吃的零食，装满一整个袋子，从泊舟岛搬到青山，送给赖至廷。

以为赖至廷会喜欢的。

零食本来被放到赖至廷车的后备箱里。

晚上友人聚到一起玩，在户外草坪，露营桌旁。喝啤酒，吃烧烤。

宁漪中途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时，发现那袋零食，正躺在露营桌上，里面的东西已经被友人们瓜分得一干二净。

那是宁漪特意买给赖至廷的。自私一点的想法，宁漪只想赖至廷一个人吃。

没想到是被朋友们分了。

装作无事地坐回原位。宁漪偷瞄赖至廷的表情，似乎是冷着脸，面无表情。友人们兴奋瓜分零食，赖至廷却一动不动。

“你不吃吗？”宁漪问，想着他哪怕吃一包也好。

赖至廷仍然冷着脸，“不吃。”

是不喜欢么。宁漪分辨不清，是不喜欢吃零食，还是不喜欢吃她买的零食。

这个印象一直保留着。

***

当天晚上，宁漪托园蔷寄一些零食过来。速度很快，第二天下班时，零食已经寄到了。

搬着一个纸箱回家。

踏进家门时，发现零食筐已经被赖至廷拿出来了，放回客厅。赖至廷正站在零食筐前，往里头补充零食。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点。”赖至廷说，“装不下的，塞上面柜子里了。”

“噢。”宁漪冷冷回答一声。

嫌无趣，赖至廷回卧室，躺在摇椅上玩游戏，专心致志修密码机。

一局游戏没结束，响起三下敲门声。赖至廷应了一声，“干嘛。”

宁漪搬着零食筐走进门，环顾四周，放到墙角。

赖至廷没弄明白，“你放这里干什么？”

宁漪回应，“我是房东，我想放哪里就放哪里。”说得挺凶。

说完就走了。

赖至廷翻开零食筐看了看，里面有一半是他买的零食，有一半是宁漪新买的零食。

***

晚上十点，洗过澡，宁漪忽然想吃点东西。

去客厅找零食筐，才回忆起零食筐被她放到赖至廷房间了。

当时没想起上面储物柜里还有多余的零食，只想起冰箱里有一个小西瓜。

已经过了西瓜的季节了，所以这个反季西瓜，虽然只有排球大小，但也显得有些珍重。

是赖至廷拿回来的。当然又说是从那琛那里顺的。等哪天晚上有空，和宁漪一起吃。

用刀切成两半。宁漪挑一半出来，拿勺子旋转着挖最中间的部分。

和夏天的一样甜。

嘴里品尝着西瓜，心里想着以前的事。

本来这么多年，也没刻意去回忆，只当过了就过了。

她没有念念不忘。

偏偏这段时间，控制不住似的，总爱把和赖至廷之间的过往翻出来。

回忆意料之外地清晰。

好像中间的这么些年，过得特别快。一眨眼就过去了。

又咬一口西瓜，汁水充沛，无籽。

不知不觉吃掉半个。宁漪顺手拿过另一半，插上勺子，旋转一圈。还没来得及送入口中，赖至廷意料之外走进厨房。

恰巧看到这副画面，略有些惊讶。

“躲在厨房偷吃西瓜？”赖至廷问，“宁宁，是不是有点不讲义气？”

“特意给你留了一半。”宁漪放下勺子，擦手，走出厨房。

赖至廷看着宁漪所谓剩下的一半西瓜，最中间的瓤已经被翘起来了。或许再迟一秒，那一半已经到宁漪嘴里了。

偷吃还这么理直气壮。

宁漪回了卧室，打开手机，无意间点开日历，看见备注，才想起明天是月影寺项目一阶段验收的日期。

方案成型后，开始实施。是葛阳在具体负责施工过程。一共是分三个阶段来完成。据葛阳的汇报，第一阶段已经顺利完工了。

一阶段验收，约好了是团队成员一起前往。因为要检测结果是否符合预期。如果达不到预期目标，需要现场协商调整，保证第二阶段顺利按预定轨道正常运行。

明天是直接去月影寺汇合。省的跑一趟研究院再去月影寺，太绕路，也费时间。

赖至廷正好来敲门，“明天九点出发？”

宁漪打开门，应道，“好。”

赖至廷又问，“早餐想吃什么？”

“要不出去吃吧。”宁漪回应。

想了想，宁漪又补充，“我请你。”

***

很少听到宁漪主动说，请客。

之前几乎都是AA，习惯了，赖至廷甚至被练出一项技能，给一个数字，立即能算出它的一半是多少，精确到小数点后二位。

当然据观察，宁漪对谁都大方，唯独对赖至廷小气。

今天既然宁漪要请客，那就好办。

去面馆。赖至廷点了一碗豌豆面，一碗燃面，一瓶荔枝汽水。这些是他一个人的份量。

“早上要吃这么多？”宁漪问。

“快去付钱。”赖至廷催促。

二维码贴在取餐台前的玻璃窗上。宁漪扫码付钱。回来时，赖至廷拿了两只筷子，别在耳后，像别烟。

……

真的很幼稚。

想起之前赖至廷抽烟的事情，宁漪坐下来，好奇，“真戒烟了？”

“昂。”赖至廷回答得懒散随意。

之前听葛阳聊过，他也想戒烟，但试了好几次，就是戒不掉。所以宁漪一直以为，戒烟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怎么到了赖至廷这里，就变得感觉挺轻松。

他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挺轻松。

***

吃了面，去月影寺，和团队成员汇合。

先是要对接系统。围坐在项目办公室里，赖至廷摆一本笔记本，宁漪摆一本笔记本。

由于项目资料上有疑问，舒心那边叫走了宁漪。胡润泽临时顶替，操作宁漪的电脑。

没操作过，不是那么顺手。登录个人账户，显示出一串基本信息，包括姓名、职位、地址。

赖至廷问胡润泽，“你IP地址是什么？”

胡润泽看了下屏幕上显示出的基本信息，回复，“青山市。”

赖至廷抬起头来，看向胡润泽，“我要的是，IP地址。”

胡润泽想了想，补充，“青山市月照区？”说话都变得不自信了。

然而好像也不是想要的答案。赖至廷直愣愣看着胡润泽，一副审视的意味。胡润泽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试探着又给出答案，“青山市月照区月影寺街道？”胡润泽的尾音上扬，快赶上唱戏的音调。这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具体的答案了。

“我要的是I……算了。”

赖至廷懒得解释。正要站起来，替胡润泽操作，宁漪回来了。在电脑上点击几下，再报给赖至廷。

“203.0.113.88。”

这下才反应过来，原来赖至廷问的是这个。胡润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吃早饭，脑袋转不过来。”

赖至廷输入IP，顺口接了一句，“我倒是吃得挺饱。”

宁漪忍住了没说话。能不饱么，两碗面加一瓶汽水，没见过这么能吃的。

系统对接成功。后续操作也一切顺利。

一直忙到午饭点。

午饭吃的是盒饭。葛阳负责订购的，分了卤肉饭、猪脚饭、擂椒拌饭三种，搭配可乐、雪碧、七喜。

借用月影寺管理中心的会议室，简单摆置桌椅，聚在一起吃午饭。

边吃边聊天。

丁旻浩话最多，整个吃饭过程就没停过嘴。聊得天南地北，除了工作外什么都在聊。

先聊他和女朋友的事，“异地恋确实结果都一样。”

“分啦？”葛阳问。

“这次真分啦？”胡润泽补充问。

“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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