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龙女自戕

“蜀山！我要回蜀山一趟，感谢薛世子今日替我解围，倘若蜀山大难解除，再来感谢！”

云璃说着朝薛冥夜和桥奴二人施了一礼便御剑而去。

薛冥夜看着云璃背影久久没有出声，他想起第一次见她的场景，堂堂东海龙女，跪在幽冥之口，请求剥离灵体投入轮回。

酆都只有白色黑色和触目的鲜红，可她来的那日，不但带来了一抹他两千多年无法忘记的蓝，还给酆都带来数百年没下过的大雨。

两千多年前，魔族和三界两败俱伤，魔族以龙族世代骸骨打造的九幽玄冰链将龙族整个困在归墟之下，还以龙族数万性命做要挟，和三界签订了止战之契。

其实大战前的很多年，魔物已经盛行于四海八荒，但是一开始他们对三界并没有实质的伤害。

天地之间草木、百虫、怪兽、器物……他们修炼百年会成为妖，而后再精进修行，可以通过机缘成神，个别还能吸取天地精华，顿悟成仙。

这期间草木、百虫、怪兽、器物等等到成神成仙，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有些临门一脚的时候还会因为雷劫魂飞魄散。

这是千古以来的定律。

谁也没有料到这些定律被一人改写，那就是魔尊明夷，他让天地间这些妖不需要经历劫难，甚至不用雷劫，只需要吸取一些执念便可以获得成神后的寿元以及灵力。

一时间万妖闻风而动，谁不动谁是傻子。

不需要渡劫就可以拥有超过自身十倍甚至更多倍的灵力和寿元，谁不干？

等天都和酆都诸位发现的时候，天地间已经被魔尊改写，是东海龙王敖宁第一个发现归墟孽海净化的水出现异样，他调查发现天界守灵人被魔尊占据灵体，还丧失了定海令。

他上谏要求天界派人将归墟夺回，否则魔尊明夷以孽海海眼为根据地，改变三界水脉，必将天地易主。

可终究是迟了！

明夷早已熟知靠着四海海眼夺取天地间最精纯的灵气，以最短的时间将魔族繁衍壮大，他自己更是拥有了睥睨三界的魔力。

大战一触即发，死伤无数，龙族以上古应龙血脉之力，聚集了五灵兽，召唤盘古斧，本想砍断海眼和三界的联系，可是这时候天都和酆都诸神迟疑了，归墟海眼链接天都瑶池、人间江河、冥界忘川，牵一发动全身，谁都不知道水脉改写会酿成什么后果，极大可能导致三界水源集体枯竭。

魔尊正是利用三界迟疑的这个间隙，重创龙族，将他们镇压在归墟之下。

等天都和酆都再想出手，身附应龙血脉的敖宁已经被魔尊散尽了修为，盘古斧更是不知去向。

五灵兽再次聚集，可是魔尊吸收了敖宁本命之力，将五灵重创、封压四海，他自己也因为驾驭不了龙族之力被反噬，也正是因为魔尊被反噬，三界才能和他签订止战之契，否则魔尊以一敌众，强大的可怕。

在这期间，朱雀在业火焚天中涅槃、青龙被定海令打伤跌入轮回井、白虎和麒麟散失于三界之中，每一场战役都是死伤惨重，也就没人在意身负重伤的玄武神兽早已受敖宁所托，将他最年幼的小女儿送到了北冥酆都隐藏龙族气息。

可是即使是用同源的水系之力隐藏，又有酆都鬼域的死气掩盖，可时间长了，也会被魔族发现，最好的方法就是渡忘川、转世轮回。

只是每个人生死有命，生死簿上的内容，判官也不能轻易更改，否则天地法则禁制，触碰者都会遭到反噬。

薛冥夜那时年幼，悄悄翻过龙女敖璃的那一页，上书寿“千岁有余”，可是倘若进入轮回，是要寿命终止的。

负责转世轮回的阎罗十殿想帮忙，可是却没人敢出手去杀一条龙。

不知道是谁告诉敖璃，龙族是自戕不了的，除非扒皮抽筋流尽血液、灵脉寸断丧失修为，才有可能剥离魂体，否则都会被魔族的猎龙者寻着气息招来，到时候不但帮不了她，还将让酆都陷入险恶的境地。

后来薛冥夜才知道，那一日玄武神兽守着黄泉入口不仅仅是为了防止魔族入侵，更是为了镇守敖璃魂魄不散，更防止她的阴魂被其他厉害的鬼神吸收成补品。

他以数千年修为在忘川河畔为敖璃种下结界，掩下龙族释放的浩瀚灵气，自此后他巨大的龟身再也离不开北海幽冥，只能用漫漫余生驮着整个黄泉入口，以方便他故人之女平安走过此地。

酆都下了几百年来第一场大雨。

那场雨下了三天三夜，下到知道小龙女来酆都的所有人都以为她放弃了，只有年幼的他因为好奇，生生看着生死簿上敖璃那一页的“寿千余岁”四个字渐渐淡化，最终显示亡于两千年前那个雨最大的夜。

他被吓的差点失手打翻了招魂灯，他满酆都的找，想起她曾经问他：“小孩，你们鬼域哪里没人出没？”

他当时随手指了忘川河畔一个无人的洞府，他跑到那的时候，她的龙体已经显出原形铺满了整个山洞，逆鳞下深可见骨的伤口一刀接着一刀，皮开肉绽、白骨断裂迸出，却又刀刀不致命，否则流血不尽魂魄无法剥除。

沾血的龙筋抽出蜷缩着散在一旁，那么大的一条蓝龙，原本幽蓝的龙鳞下已经浑身没有一块好肉，变成了衰败的灰色，周身灵气更是激不起一丝回荡。

没人知道那三天她怎么过来的，没人知道她从哪下去的第一剑。

那一剑一剑砍到身上，还要借助玄武的外力，手把手抽出自己的龙筋，她该有多疼？

她一定咬牙坚持了很久吧，久到靠整个族群用最暖的回忆去镇痛，才让她一个人面对漆黑的忘川洞府毫无退缩，她心里的恨该怎么才能平息？她的痛谁能体会？

他听说龙女落泪就会下雨，那几日三界的雨隐隐泛着红光，鲜红的血让忘川的水红了不知道多少年。

等她再次可以和他对话的时候，她已经是魂体的样子坐在自己身上，她的第一句是：“小孩，去找你爹爹来，送我走。”

她冷漠看着自己没有气息的龙体，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

可他明明看见她眼中的泪和惊惧，还有属于年幼的惊慌失措，可是她愣是没有求过谁，也没有展示过一丝一毫的脆弱，就那么对自己痛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