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宫墙万仞(三)
崔述转至周缨左侧立定,扶弓的手未收回,两只手一上一下,相距不过寸余,周缨垂眸去看,仍旧一眼被他这双竹节般修长的手所吸引。
目光再往下,移至自己的手,将养了一年有余,如今也算肤色白腻,滑如凝脂,但毕竟是一双做惯了粗活的手,实难入眼。
“左手扣弓把,弓弦上有细槽,箭尾便卡于此处。”崔述屈着身子同她细讲。
周缨点头,头扬起时不经意撞上他的下颌,一声轻微的吸气声传至,令她陡觉牙酸。
她将弓重新放回弓架上,讪讪转头去看崔述,他正弯腰拾起麂鹿皮做的护具,面上丝毫不显痛色,见周缨看过来,示意她伸手,将护具在她左小臂上仔细缠好,再将指套递给她:“戴于右手中间三指上,可以避免拉弓时伤手。初学时较难把握力道,此事虽小,但万不能忘,否则极易受伤。”
周缨将那指套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找着门道,不甚灵活地扣在指间。
弓以沉木制成,古朴厚重,并非女子初学时常用的轻弓,崔述执弓,自箭筒中取出一只羽箭搭弦,声平如井:“左手推弓,右手食指扣于箭身之上,另两指于其下。”
崔述调整站姿,侧身瞄靶,蓄力拉弓,耐心教她要领:“身要稳,握拳靠颚,右手平拉至肩,手肘不可屈。”
羽箭刺破虚空,正中红心。
崔述将弓递给周缨:“让束关替你特制的,你使着应当正合适。射术之道,唯手熟尔。原本想着日后机会还多,练习的机会不少,前些时日才让束关制了此弓。”顿了顿,又道,“你既已选好了路,往后应当没什么机会再碰了。不过君子六艺,皮毛至少应习得,这两日记得勤加练习。”
喉间堵得慌,周缨没应声,默然接过沉弓,学着他的模样侧身站直,挽箭拉弓。
久不做活兼手生,这第一支箭实是有些惨不忍睹,控住弓把便忘记拉弦,拉满弓又忘记松手,箭尾被卡住,箭身斜栽入泥地,距靶桩足有五尺有余。
周缨懊恼地一跺脚,取过一支新箭,誓要一雪前耻,再搭箭时,悄悄往崔述那头睨了一下,意图探知他的神情,却被崔述抓了个正着,沉声训她:“‘目不能两视而明,耳不能两听而聪’,箭不会自己中靶,专心些。”
周缨定神,反复回忆他所传授的要领,长吸一口气,再次尝试,虽仍未中靶,但羽箭至少能斜擦着箭靶飞出去了,不至像方才一般滑稽,一时信心大振,自顾自地练习起来。
金乌跃至中天,树影渐趋短小,日头虽不烈,但空旷之地仍晒得厉害,崔述走远,在树荫下站定,远远看着,一缕惆怅缓缓爬上心间,经久不散。
周缨热情高涨,不觉日晒,不知疲倦地连着练了二十来发,待箭筒已空,才将沉弓放回弓架,小跑着去捡四散的箭矢,独有一支羽箭斜插在箭靶上,因角度刁钻,个子又够不着,上蹿下跳了好几回也未能拔出,只好求助似地看向这边。
崔述低低一笑,举步往日头下走去,及至近前,将一方素帕和水囊递给她,握住箭羽,用了十成力才将箭身拔出,身子受力向后仰倒,亏得反应迅速,疾步后退,才卸了力道,不至于摔倒。
周缨一个箭步上前,在他身后站定,试图以身子阻挡他的去势,却被结结实实地踩了一脚,痛得闷哼出声。
崔述回过身,两人面面相觑,周缨执帕擦汗,借势遮住双眸,抢先道:“没事。”实则疼得走路都歪歪扭扭,只得站在原地,擦完汗又喝水,找由头不肯挪步。
崔述抱起她方才拾在一处的羽箭,走回另一边,逐一插入箭筒,往这边看来。
痛感消减,周缨捡起一只方才遗漏的箭,缓步走回原处,将水囊递还给他,再次拿起沉弓。
“初学不可贪多,否则明日会手臂酸痛,行动受限。”崔述叮嘱完这句,又提点她方才练习时所犯的错误,重新退回荫凉处,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脚上隐隐的痛令周缨站得不如之前稳当,退步自然明显,她越练越恼,反倒激发出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来,一轮又一轮地练习,不肯停下。
崔述看了半晌,扬声唤她过来。
周缨恋恋不舍地看靶心一眼,慢吞吞地走过来,嘴还噘着,显然不服气。
“各人天赋所在不同,不能强求事事都能一学就会。勤可补拙,明日你可自行再来,我叫束关过来指点你。”崔述将水囊递给她,“喝口水,先回去。你若不怕考场上提不起笔,我也不拦你。”
这招果然奏效,周缨喝完水,乖乖去将两匹已饱食完毕正悠闲踱步的坐骑牵过来,踅返回府。
其后几日,崔述忙于朝堂之事,没空亲自过来,便指派束关日日跟着。
束关话不多,于教学上不算擅长,但好在精通箭术,周缨凡有所惑,他便亲自上阵示范一番,叫她自行领悟。所幸周缨悟性还差强人意,人又勤奋好学,短短几日下来,竟能像模像样地比划些假把式,射出的箭也偶有几支能勉强中靶了。
束关对此不甚满意,觉得周缨天赋不高,进步缓慢。
周缨自己倒还算满足,信心满满,觉得再苦练上三年五载,应当也能射中红心。
只是初八日近,周缨虽对箭术兴趣浓厚,但考校一事更为重要,最后两日下学后也不肯再出门,只说有事要留在家中,束关乐得清静,学射一事到此告一段落。
初八之日,周缨早早辞过韦湘出府。
考场设在景运门旁的一排庑房中,束关送周缨赶至时,时间尚还充裕,周缨交完身验备查,经搜身入内,坐在座位上,方觉得微微有些紧张,遂长吸一口气,在座位上放空心绪,宛若老僧入定。
虽是广选女官,只以学识取人,但女子求学者本就不多,且能供女子读书之家也甚少会让女儿入宫做女官,故虽临近三州皆于此处初试,人数仍不算多,考场执事者为尚仪祝淮。
祝淮发令,考生启卷,周缨草草阅过一遍,大部分内容出自四书,少量涉及宫中典章,她这三日临时抱佛脚的《女孝经》等书目则全然无迹,心下微微讶异。题目数量并不算多,唯最后一题要求撰文,周缨思虑间,听闻身侧翻草纸的声响动静比先前频繁许多,想来即便是平日间教女儿读些书的人家,教习著文者也少。
周缨起步晚,向来以读为要,写则甚少,自然也并未学过如何著文,冥思苦想一阵,将自己所思所想在草纸上分条列出,略一思忖,按由浅入深顺序一一写来,能忆起且确保不会记岔的典能用则都用了上去,至宫人要求停笔,方恋恋不舍地出了庑房,随众人列队而出。
其时日已薄暮,各家车驾将景运门外堵得水泄不通,周缨站在门下举目四望,锁定束关所在的位置,提裙小跑过去,同他道谢:“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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