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那是永安大帝的字
王恭的手突然一抖,本该将灯花剪去的手歪了一下,险些被重新燃起的烛火给烫着。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刚才,他心慌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他绝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即将发生在他的头上。
参军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本在汇报军中账目情况的声音一停:“您怎麽了。”
王恭没有隐藏的意思,“我有些心乱……”
他看了一阵眼前的灯花跳动,忽然又问:“你说,新皇登基,我们却留守此地,拒不入朝拜见亲贺,真的无妨吗?”
参军回道:“这不是先前已决定了的事情吗?如今的陛下并不是先帝,对您没有多少倚重的心思。”
——一个傻子皇帝,可能都分不清什么叫做倚重,就更不用说了。
若是早逝的王皇后有孩子,还当上皇帝,他们自然不必那麽被动。可现在的天子,并不是王恭的外甥,问题就大了。
他劝道:“咱们若是入朝,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若留在此地屯兵,那便是保有一份安身立命的本钱,朝廷也要拉拢于您。这是完全不同的处境。”
“可若是这样,人人都要说,我王恭名为晋臣,实为反贼。先帝在时便已包藏祸心,如今皇位更叠,便再不隐藏此心,仰仗兵马之利,拒不听从皇命……”
参军何澹之嘴角动了动,很想拆开王恭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都这种时候了,当然是地位和性命更加重要。看看那位永安大帝,他若是顾忌名声的话,根本不可能干出挟天子的事情,那也就注定没法成功了。
有这个例子在前,王恭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难怪会为“忠臣”之名所累,做出天幕提及的蠢事!
在办事的态度上,果然还是昔年曾为旧识的桓玄更对他的胃口一些。
何澹之一边腹诽,一边也飞快地打断了王恭的话:“这有何难呢?您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不就行了?我看领兵在外收复失地,就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两年前,北方的燕国和魏国之间已生裂隙,快速崛起的魏国占据了燕国绝大部分的注意,但就算如此,燕国战将不少,还是分出了一只手来暴打了南方的东晋。
领兵作战的,是彼时的燕国国主慕容垂的三儿子慕容农。
此人先破廪丘、阳城,杀**东平太守韦简,迫使高平、泰山、琅琊等郡的守军都弃城而走,又继续
出兵,夺取了临淄。
刘牢之就是因为这一仗救援不及,才被罢官在家的。
若不是当年十一月,慕容农就因北方战事有变,被急召而回,恐怕还能继续再打下去。
如今慕容垂已死,眼看慕容氏的残部还要迎来拓跋圭的铁骑威慑,再没有一点多余的人手能用于戍守南方战线,他们晋朝这边,是不是可以趁机出兵夺回失地呢?
敌军势弱,这仗好打,却有一个足够好听而正义的名头,用来敷衍朝中,那更是绰绰有余!
这话听在王恭耳中,别提多有说服力了,就连眼神都比先前清亮不少。
是了,这样一来,他就是因为开疆拓土、收复失地,这才不得不继续把持住军权,暂时驻兵在外!
这个理由摆在前头,若是皇帝想要将他调回,反而是皇帝不懂事。不仅能说服别人,更能说服他自己。
王恭觉得,自己今夜能睡个好觉了。
……
但在这个夜晚,有些踌躇满志的人注定睡不好觉。
刘裕认真地擦拭着手中的刀剑,将**箭矢全部细心地检查了一番,随后才从随军的箱笼里,翻出了那件由皇后在出征前所赠的犀皮两当铠。
他真正参与的上一场战事,已是十几年前的淝水之战,但那个时候的他,还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因家贫而入伍,不过是个随波逐流的小卒,每日担心的事情,不是何时能将北方的敌人打退,而是明日还能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随后零散的南北作战,对他来说更像是训练弓马技艺的场合,而不是真正的出战。
直到今日,直到今日!
他换上了战甲的内衬,套上了两当铠,在握住一旁的长槊时,臂膀的发力让他本就紧实的肌肉与铠甲愈发贴合。再将兜鍪一戴,推门而出时,让前来寻他的孙无终暗叫了一声好。
孙无终原本想如同先前一般一拳打在对方的肩膀上,喊一声“寄奴果然是个好小子”,又想到刘裕此行还顶着监军的名头,是代表皇后而来,将手收了回来。
嗨,也算他运气好,先前举荐的时候只是顺水推舟,哪知道他如此争气。
但孙无终的手还没收回去,就已被刘裕一把抓住,锤在了左肩头,“不是你说的,我们北府军不讲究这个。”
孙无终一愣,又哈哈笑道:“是了,不讲究这个!还是你小子上道。”
他忽然压低了语气:“庾楷
那儿子庾鸿,对你负责先头进攻这件事很不满意,方才又去找刘将军了一次。军令肯定是不会变更的,这点你大可以放心,但这小子家世背景太好,我怕他日后找你麻烦。
刘裕点头,以示自己知道了。
若让孙无终说的话,皇宫的风水还挺养人的,刘裕这些人近来吃得饱,不仅是面上血气旺盛,就连说话时候的底气都比先前多了不少。
瞧瞧这一身行头和沉稳的做派,站出去谁都得说,真是好一个威武不凡的刘将军。
就是好像这个称呼有哪里不对……
但孙无终向来不喜欢多想,给自己找不痛快,又飞快地将这点微妙的情绪抛到了脑后。
他也更不会想到,这会儿刘裕在想的是——
他连当爹的庾楷都打了,难道还会怕当儿子的庾鸿?大不了就是再打一次,还能在军营重地打得更为理直气壮。
也是皇后殿下那不走寻常路的法子,让他经由了那一出后,好像突然就彻底打碎了对士族的敬畏。
套上麻袋,看不见那衣冠楚楚的外表后,这些人叫得比他们这些底层人还要惨烈得多。
若真要找他麻烦,那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再说了,不是还有皇后为他撑腰吗?
他要做的,只是打出合格的战绩而已!
……
天色未明,已有一支精骑避开了王恭等人的耳目,绕行到了王恭大营的北方。
王恭可从没想过,他会这样快地迎来朝廷的讨伐。
他住在军营而非城中,也只是觉得人多的地方让他更有安全感。
天幕之中所说的种种让他常觉惶恐,生怕自己也变成“天街踏尽公卿骨
更不知道下一次天幕又会在什么时候出现,爆出什么更为惊人的消息。
有士卒庇护,有战马宝刀在侧,又有一个尽力维系的忠君爱国之名,别人要想对他动手,怎麽也要掂量掂量。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
既要如同手下的参军所建议的那样“收复失地,他还能本着就近的原则,将更多的北府兵调到自己的手下。
到了那个时候,确实是只有朝廷听他话的份。
但也就是在突然之间,他的美梦忽然被一阵尖锐的声音惊醒。
北方的战鼓不绝于耳,强硬地挤入了他仍旧混沌的头脑中。
等等……北方?
王恭猛地惊醒了过来。
身在军中的本能
王恭猛地抓住了他的手“有多少人?”
“分不清”部将也懵得很“晨雾未散……”
能见度太低了根本看不清!
“只知道北方烟尘大作领头的还是一员猛将已带精锐先至杀穿了北方的鹿砦壕沟烧了三座望楼让营中大乱。”
王恭倒抽了一口冷气怎麽会这麽快!
他确实算不得是个老成的将领但也知道什么叫做有样学样。
营中有营队中有队的布置都是严格遵照部队留下的先例。明岗暗哨的巡逻人数他也从没有因为处境安全就削减。
还有北方的那道壕沟木栅乃是专门为了防止两年前的情况出现让驻扎在京口的北府军来修的除了几道出入的门户敌军必须要携带越壕器械才能翻越。
可若真这麽做了发出的动静绝不会小立时就能让他的人到岗戍卫。
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难道是慕容氏被拓跋圭扫荡得太狠不得不孤注一掷南下进攻谋夺一块地盘吗?这才不顾一切地全力进攻?
一想到这里再想到北人军队向来的行事作风王恭疾步出帐被晨间的风吹得头上冷汗止不住发凉。
“立刻调兵在军营中段阻拦敌军战马全力反击。”
若真是燕国残部南下这些人也不过是选了个合适的交战时机而已还不是一群丧家之犬!
他怎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就彻底打乱了阵脚。
那战鼓声声也不像是燕国的信号。
总之他这头的兵力又不少怕他们作甚!
可这道匆匆拉起的防线还未能发挥作用一个噩耗就已传入了王恭的耳中。
敌方的破阵比他预计得还要更快就好像——
就好像对于军营格外熟悉!
怎麽会不熟悉呢?
刘裕快马疾驰一槊挑翻了前方的守兵耳廓微动。
那是一种很难以形容的感觉。他听得到援军即将到来的声音但同时在他脑中出现的还有敌军与他之间的距离和中间的一道道路障。
他当过最底层的士卒做过必须夜间保持清醒的巡夜人哪怕是天色黢黑他都能在最快的时间判断出军营的构造和前方的道
路。
这或许也并不仅仅是因为经验之谈还因为当他终于能以统领的身份率领精兵出征时他在出发前的所有忐忑都已烟消云散只剩下了克敌制胜的抱负。
长槊举起之时随他一并出行的士卒高声齐呼竟是压过了马蹄声席卷向了下一处营盘。
没有人能告诉他这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他仿佛是天生的将领让又一份步步紧逼的噩耗被送到了王恭的面前。
“将军……”
王恭的声音一抖:“别说了我们先撤!”
突如其来的袭击根本没给他以应变的时机。
在敌军的冲击之下营中早已大乱
敌军又是擂鼓又是沙尘估计人数并不会太多还有挽回的机会。
“走!”
这一声号令更为斩钉截铁让他的部将当即护送着他往南边跑。
沿江停靠着诸多战船原本是为了防备朝廷出兵讨伐才设下的此刻倒成了他过江保命的利器。
他一边吩咐着手下人去集结部众一边自己先一步登上了战船下达了开动的命令。
作为一个将领这道命令无疑是失职的。
但作为一个想要活命的人来说王恭可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错。
成功看到船只离岸更是让他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安全了……”
远处军营的交战声也已和他有了一段距离除非对方背生双翅否则必定难以抓住他。
而他的行动就灵活得多不妨看看敌军是何目的再决定是单单渡江、折返建康还是东行求援。
可也就是在此时他忽然看见了下属骤然转为惊恐的表情。
“你这是……”
这是搞什么!
他转头回望自己也猛地睁大了眼睛。
营中有晨雾环绕江上水汽旺盛自然更是浓雾不息。
船只离岸行入江中就像是穿过了一道白色的屏障。
江面浩阔中段的风清扫去了雾气方才勉强看得更远了一些。
然而揭开了船前的面纱船上的人便格外惊恐地看到在他们的对面却不是生路而是不知何时陈列待命的敌军!
王恭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会以为对面的那些船只属于早早听到动静前来迎接的朋友。
那一面“刘”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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