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顽石聚首
晨光透过云母窗片,斜斜照亮木屋一角。
凌战的目光落在玄尘子包扎好的腿上,片刻后缓缓上移,定在他那张写满市井油滑的老脸上。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山岩般的重量:
“腿好了。下山。教书。”
“教…教书?”玄尘子嘴里的肉脯“咔”地一声卡在喉咙口,他猛地瞪大浑浊的老眼,干瘦的手指戳着自己鼻尖,“我?贫道?教…教书?”
他像是听到了三清祖师爷下凡卖炊饼般的荒谬奇闻,嘴角抽搐着,“女…女侠,您…您莫拿老道消遣!贫道就…就一个云游野鹤,坑…呃…是参悟天道、偶尔济世…还…还凑合,教…教书育人?那…那是误人子弟,要遭天谴的啊!”
凌战没接话。
她只是拿起手中削到一半、尖锐如獠牙的箭杆,指节微屈,坚韧的木杆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在她掌中断裂。
玄尘子脖子一缩,寒气“嗖”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根仿佛随时会爆裂的木刺,和凌战那双毫无波澜、却比深潭更冷的眼睛,让他所有的油滑狡辩都冻僵在喉咙里。他毫不怀疑,再吐出一个“不”字,这根箭杆就会精准地钉进他另一条好腿。
“教!贫道教!”
老道瞬间变脸,枯瘦的胸脯拍得山响,随即疼得龇牙咧嘴,脸上挤出一种近乎悲壮的“忠肝义胆”,“女…女侠放心!贫道这点微末道行…教…教几个蒙童开蒙认字…那…那是手到擒来!包…包在贫道身上!定…定不负女侠活命大恩与…与提携之德!”
他嘴上慷慨激昂,眼珠却在凌战背后的门和窗之间滴溜溜乱转,显然在盘算下山后的遁逃路线。
凌战将他这点老鼠般的心思洞若观火。
她放下那根危险的箭杆,拿起旁边一块厚实木板和一截烧焦的细枝,自制的炭笔,走到玄尘子面前。
“啪!”木板拍在桌面,震得肉脯一跳,“写。”
“写…写啥?”玄尘子看着光滑木板和黑乎乎的炭笔,一脸茫然。
“名。识的字。懂的草药。”凌战言简意赅,“写满。”
玄尘子认命地叹了口气。
嘀咕着“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唉…”,
还是认命地抓起炭笔,在木板上歪歪扭扭地划拉起来。
“玄…尘…子…”
他一边写,一边口中念念叨叨,仿佛在给自己壮胆,“道…可…道…非…常…道…嗯…人…参…三…七…当…归…黄…芪…”写到黄芪,他甚至下意识地在一旁画了个歪扭的草叶图形。
凌战静立一旁,目光如扫描般扫过木板。字迹虽如鸡扒,结构却清晰可辨,确为识字。草药名准确无误,甚至还带图示。够了。是个需要修理的滚刀肉,但肚子里有货,能用。
她不再看老道,转身走向角落的工具堆,开始利落地整理背囊。
下山,带上这个新捡的“麻烦”。
玄尘子写着字,眼角余光却一直没离开凌战背影,更没离开桌上剩下的肉脯。
他眼珠骨碌一转,趁着凌战转身整理的空档,枯爪闪电般探出,飞快抓起一块最大的肉脯,“滋溜”一下塞进自己油腻腻的破道袍袖袋里。动作自以为神鬼不觉。
“吱!”
一声尖锐的猴叫响起。金宝不知何时蹲在了窗台上,两只小爪子抱着胳膊,毛茸茸的小脑袋歪着,一双黑亮如墨玉的眼睛死死盯着玄尘子的袖口,小脸上满是“本猴盯着你呢”的严肃表情。
玄尘子被抓了个现行!
老脸“腾”地一红,像被火燎了胡子,慌忙低头,假装在木板上“奋笔疾书”,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小…小猴精…跟…跟你主人一样…贼…贼精…”
山巅清冽的晨光流淌在屋内。
凌战有条不紊地清点工具,玄尘子趴在桌上“刻苦”书写,金宝蹲在窗台“恪尽职守”,雪影和岩爪好奇地凑近,湿漉漉的鼻子翕动着,仔细嗅探老道身上那股混合了草药、尘土、汗酸和……新偷肉脯的复杂气味。
一种奇异的、带着鸡飞狗跳预兆的“和谐”,在这片云巅净土悄然滋生。
山巅的风裹挟着清冽草木香。凌战立于平台边缘,目光最后一次扫过亲手梳理的溪流、郁郁荆棘围栏,以及岩壁深处那微弱而坚韧的脉动。金宝蹲在她肩头,黑亮的眼眸盛满依恋。雪影和岩爪似有所感,不安地蹭着她脚踝,发出幼兽低低的呜咽。
“守好。”
凌战声沉,目光依次掠过三个小家伙,“药园,水脉,牧场。”指尖在金宝毛茸茸的脑袋上极短暂地停留,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传递,“狼崽,看好。猴群,狼群,莫生事。”
言简意赅,责任尽托。
金宝小爪轻拍凌战耳廓,“吱吱”两声,如作承诺。
它跃下肩头,用脑袋顶了顶雪影和岩爪,随即仰头望向凌战,小眼神异常认真。
凌战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那个正拄着粗糙木棍、探头探脑往云雾缭绕的崖下张望、嘴里不住嘀咕“无量天尊…这么高…老命休矣”的玄尘子。
“走了。”两字吐出。
玄尘子一哆嗦,苦脸如瓜:“女…女侠,真…真要从这儿下?贫…贫道这腿…这老胳膊老腿…”
凌战未容他啰嗦。
将结实棕绳一端牢牢系于平台虬劲树根,另一端抛下深渊。
单手拎起玄尘子那点分量,如提包袱,将绳头塞进他紧攥的手心,声音不容置疑:“抓紧。闭眼。”
“哎哎哎!抓…抓!”
玄尘子魂飞魄散,双手死死箍住绳索,眼闭得死紧,口中各路神佛名号如爆豆般倾泻。
凌战一手控绳,一手稳着玄尘子,纵身跃下!
风声尖啸,云雾瞬间吞没二人。
玄尘子杀猪般的惨叫在峭壁间撕扯回荡。
依靠零烙印的地形信息与自身强悍的力量控制,凌战如灵猿般在陡峭岩壁间快速下降,精准借力凸岩与古藤。玄尘子全程如受惊鹌鹑,死闭双眼,尖叫念佛。
双脚终踏谷底河滩碎石,玄尘子腿一软,瘫软如泥,大口喘粗气,面白如纸,道袍后背冷汗浸透一大片。
“起。”
凌战声无波澜,将他拽起。
顺湍急却平缓的溪流下行,速度大增。
两岸春意正浓,新绿柳枝拂水,野花星点河岸。
玄尘子缓过劲,话痨本性复苏,拄棍深一脚浅一脚跟随,沿途指指点点:
“哎呦!女侠快看!那丛紫花!紫云英!牲口吃了长膘的宝贝!”
“水边石缝…墨旱莲!清热凉血止血的!”
“啧啧…靠山村地界…山灵水秀…好药材遍地啊…”
凌战偶尔瞥去,步伐未缓。
零灌输的信息让她对这些早已了然,玄尘子的絮叨更像一种背景音,印证并强化她的认知。
熟悉靠山村轮廓映入眼帘时,已过午后。空气湿润,泥土与草木新生的气息弥漫。
村口景象与凌战上次离开时焕然一新。
新翻整的田地整齐如棋盘,秧苗嫩叶在春风中舒展,绿意盎然,生机勃发。
田埂笔直洁净,杂草尽除。
远处山坡,新垦梯田如绿色阶梯,层叠而上。
几个扛锄汉子沿田埂巡视,见凌战,远远驻足,目光敬畏感激,局促点头,低声交谈:
“是…凌娘子回来了!”
“瞧见没?李里正带大伙儿弄的水渠,秧苗长势多旺!”
“往年这时候,哪有这般齐整…”
“多亏了李里正和凌娘子…”
议论声不高,那份发自内心的满足与对新任里正李青山的认可,清晰可闻。
凌战面无表情,目光掠过田野,径直走向村西自家小院。
离院门尚远,便听得里面鸡飞狗跳般的喧闹,夹杂沈厌那熟悉的、气急败坏又无奈的吼声:
“二狗!放下锄头!那是我新编的筐!不是挖蚯蚓的!”
“三丫!别往菜畦泼水!苗刚冒头!”
“哎呦小祖宗们!消停会儿!沈哥哥求你们了!”
推开半掩柴扉,院内景象扑面。
原本凌乱的开荒坡地,竟被划成几块歪扭却疏松的菜畦。
几行嫩绿菜苗稀拉拉立着,显是撒种不均。碎石杂草堆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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