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风裁初会2
季凌也坐姿依旧随意,垂眸语调不快不慢:“我们琅州地处丘岭,商路难走,南下的货,要避山,只能穿渌州。这条路,我季家年年走。可每逢水患,这一带便不安生。”
“我记得去年那场大雨,清阳堤虽未崩,但道封了二十余日。沿途数村断粮,有人逃亡,有人聚众闹事,也有趁乱劫掠之徒。那年我们季家有两支商队,一支在渡口被劫,货沉河底;一支行至州界,被堵在了山隘,银帛货车被一抢而空,几个随行小厮也受了重伤,前后损失颇重。”
“我季凌也不是怕事的人,但这些本该由官府来管。我们当初去渌州县衙报官,非但都说管不了,有的地方还有趣,官民串通一气抢劫商队。”
他抬眼看向堂前,目光不温不火:“如今又发大水,灾情更重。所以这回,我想问问大人——若今年再有人趁乱聚众、拦路劫商,渌州官府,是管,还是不管?”
堂中一静。
陆尚言微微挑眉,眼底滑过一丝玩味,又缓缓看向座上的瞿宝砚,似是想看她该怎么答。
瞿宝砚神色未动,语气平稳,不疾不徐:“季公子所虑非虚,此前渌州确曾有灾后失控之乱,不过,今岁不同往年。”
“今年灾势虽急,但有州府镇定。如今,各县堤口已加固了主险,水势已定;而州中南北三条主道,也预计三日内可全线贯通。”
“灾民更是未曾散乱,都是我渌州赈灾主力。依县衙统一调度,投入堤工、修路、开垦等事,以工代赈,供食供衣,日日结算。全州人口皆已造册,按户留档,且乡保联防,流动可查。至于零散山寇,守备署已增设哨站,又按照主道重排了巡逻线,三县边地亦设有夜岗,以保百姓路途安宁。”
她抬眼看向堂下,语意沉稳:“这条上商主路,连通南北,不止通季家货行,亦关乎渌州财赋,更是朝廷盐运与税粮要道。此路若乱,则渌州先乱,天下难安。”
“如今非常时期,渌州州境皆已设‘灾期出入登记’,凡大宗商货、车马往来,皆需签照录册,于三方备存,以防有人借乱行事。若再有劫道扰民之事,渌州自有明法在前,绝不姑息。”
说至此,她语声稍缓,看向季凌也:“季公子所问之事,皆已有备,不敢言尽善,然诸端俱在掌控之中。诸位,亦大可放心。”
堂中无人言语,仿佛这番话将桌案上的一切都压得极稳。
季凌也看着她,眸光渐深,半晌轻笑一声,方低声道:“如此便好。瞿大人行事,果真有章有法。”
陆尚言正捧着茶盏,闻言却手指一顿,盏盖磕在瓷口上,轻轻一响。
他抬眼看了季凌也一眼,眼底掠过一丝讶异,像是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这位季小爷,何时曾如此正经评过人?
连韩知州在他面前,也偶被调侃得直翻白眼。
如今却罕见地收了气势,语气不轻不重,甚至……带了点赞赏意味。
不过转念一想,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
——这位瞿大人,确实不同凡响。
·
待众人散去,堂内重归寂静。
杜彦然见人终于走了,也憋不住了,立即忿忿道:“大人,今日琅州这帮人,说是来问水势,实则分明就一个意思——他们不借粮!”
她说着眉头紧蹙:“可琅州离我们最近,若他们都不借,这头一旦开了,后头别州也自会推诿。这样下去,咱们这十几万灾民,该如何是好?”
瞿宝砚却不见惊色,只淡淡道:“平白借粮对他琅州没有半点好处,自然是不借。”
“琅州不缺粮,这我们都知道。可他们却先一步立了个‘无粮可借’的调子,就是算定我们渌州仓储将尽,迟早要开口求借。”
她顿了顿:“而我们一旦开口,他们便能顺势抬价、提条件,索取利权。天上没有白掉的粮食,届时,借粮便不是雪中送炭,而是坐地起价了。”
杜彦然一听,语气更是气愤:“那他们这不是落井下石么!咱们渌州百姓水才退,人还没安顿下来,他们倒好,先算起账来了。”
瞿宝砚轻轻抬手,将茶盏移至一旁:“可今日不借,未必明日不借。”
杜彦然一怔:“大人的意思是——?”
瞿宝砚淡淡一笑:“琅州不借,是权衡利弊。可若有一日,‘借’比‘不借’更有利时,自然就会开仓了。”
·
六月的渌州,雨停了三日。
连绵夏霖之后,天光初晴,云影尚未尽散,空中却已有几缕淡阳穿林照水。
街巷青石泛湿,墙头新苔浮翠,偶有几只斑雀一惊掠过,惊得枝头花瓣微晃。
城中小巷曲折,处处垂柳夹岸,楼台临水,白墙黛瓦间透着幽幽凉意。渌江近日水涨,河面宽阔,波光潋滟间泛着新洗过的清明,一艘画舫缓缓自远而来,篷下传出丝竹轻响,似有人在调琴理曲。
风过芰荷深处,香气若有若无。
而那水榭之畔,便是今日秦家设宴的清漪馆。
清漪馆依水而建,藏在州城东南一隅,旧时为盐商别宅,庭深廊绕,墙外即是水湾浅港。今日初晴,云消日朗,水光摇影间,恍若一幅雨后江南初晴图。
一叶乌篷顺水而行,橹声吱呀。舟尖一人临风而立,青衫映水,倒影摇曳。
瞿宝砚今日一袭青色常服,衣纹简素,发冠将鬓发收束整齐,映得面庞愈发清冷端正。
她静伫舟上,目光投向远方,神情沉静,眉眼淡而不寒,映照着雨后晴山。
篷中的宝桃儿探头望了望外头风景,啧啧赞道:“小姐,您说咱们来这渌州也一月有余了吧?可像今日这般出来逛逛,还是头一回。”
她望着岸边风光,忍不住笑道:“说来这渌州跟咱们澄州还真有些像,却又不像——那日子连着下雨,瞧什么都心烦,今儿个一晴,才觉得这地竟也这样好看。”
“要是换身衣裳,搁在澄州时,准当是逛园赏荷的好日子了。”
船头的瞿宝砚闻言微微一笑,未语,只将目光投向前方那在水光中渐渐浮现的一角:一处隐于绿意之间、飞檐轻挑、檐下垂铃的水榭幽馆。
小舟贴岸,橹声渐歇。岸边石阶微湿,白苔隐隐。宝桃儿先跳上前,扶着瞿宝砚登岸。
清漪馆匿于渌州南郊烟水深处,门前一带疏柳低垂,几重竹篱隐约,仿若幽人栖地。沿石阶拾级而上,馆前水榭横廊,雕栏精致,一道回廊直通内厅。
厅前早就有秦家人候着了。
舟一靠,便见廊下有人拂袖迎来。
秦致棠今日打扮与那夜好似两人。一袭浅碧长衫,衣色如新笋吐翠,衬得整个人眉眼清润,温雅从容。衣冠虽简,却举止有度,风姿俊朗,不见半点铜臭之气,倒像是位饱读诗书的翩翩君子。
瞿宝砚一上岸,便对上他含笑的视线,只见他唇角微扬,轻眨了下眼睛,似真似假地叹道:
“有幸得大人赏脸赴宴,小人实在喜不自禁。”
言罢,他微一侧身,抬手作引:“几位家人也在厅前恭候大驾——这位是家兄致远,这位是家姐曼瑛。”
秦致远衣着整肃,气质沉稳。见礼道:“瞿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在下秦致远,久仰大人之名,今日得见,实为三生有幸。”
他身侧一绯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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