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做账

做幕僚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职业，也同样谈不上多么体面，

关键是看要给谁做幕僚。

给皇帝做幕僚的自然是高高在上，还有些好听的名字，什么国师，内阁之类的，都是如此。

给官员做幕僚就得小心些了。

朝堂之上拉帮结派的事情屡见不鲜，很难说对面的的会不会因为你“无心”触及对面什么利益狗急跳墙然后来对幕僚做些事情。

毕竟官员动不得，没有背景的，行走在暗处只负责出谋划策的智囊幕僚可是很容易悄无声息地做掉的。

幕僚的命也大多不值钱。

说句直白些的，没有人会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很容易鸡飞蛋打。

分成若干，哪怕损失了一两个也都是无关紧要的。

毕竟除了那几位核心的智囊，其他人的生死都没有那么重要。

还得看跟什么样的主子。

主子树敌多，干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们的项上人头也容易不保。

此刻，陈巡抚的一众幕僚正在里屋一筹莫展。

听到主子进来的开门声，他们丢掉手里乱七八糟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向主子致意。

陈巡抚面色淡然，示意大家不用那么严肃。

身后的赵桓就在此时上前一步，冲着这些幕僚行了个礼。

幕僚们望着他好一会，随即叽叽喳喳的交头接耳声响起。

赵桓面色淡然，笑吟吟地在原地做着沉默的雕塑。

这些人议论的内容他听了一耳朵，无非就是陈巡抚这种谨慎的家伙怎么带了新的幕僚回来，而且看着还这么年轻，名不经传的。

他有什么才华能来到这里？

“行，介绍一下你自己吧。”陈巡抚挥挥手示意大家都肃静，赵桓腼腆地笑笑：“各位前辈好，我是赵二，长于处理一些账本什么的，以前也替人做过账，是老手了。”

这个说辞，他应该有机会接触到账本。

毕竟世家大族还有那些贪官污吏玩的招数他可太了解了，无非就是做两本账，一本行交给官府统计税款收入用，另一本留着自己看心里有个底儿。

陈巡抚的府邸看上去也是不错的，想必也是贪了些不义之财的。

“做账的？”幕僚中果然有人负责这方面，上前一步犹豫地望着陈巡抚那张古井无波的老狐狸脸，“能……”

“说的什么话，用不着这么见外。”陈巡抚状似不耐地摆摆手，“赵二的才华我是见过的，手脚利落，事交给他放心。”

“我明白了。”那上前的幕僚恭敬地做了个揖。

大家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赵桓身上。

陈巡抚不常夸人，能得此评价的并不多，赵桓定是陈巡抚用了什么东西从别的地方挖来的高手，帮着他们来的。

念及此事，大家也不敢有什么轻慢赵桓的举动，把他往里迎，毫不见外。

陈巡抚随便交代两句就甩甩袖子走人了，留下幕僚们开始忙忙碌碌。

赵桓笑容温和谦逊：“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那幕僚的头头匆匆忙忙地摔了一叠草纸在他面前：“你有算盘么？最近事情比较多，大家就是得着哪个活做哪个，你先算一下有没有出入。”

赵桓望着大家好像一锅炸开的滚油似的叽叽喳喳，深刻理解了这句话背后的无奈。

陈巡抚交代了大量的工作给这位头头，头头只得慌乱地交给了自己手下的众位幕僚。

里屋并不很小，大家四散开来，各自拣了个位置落脚干活。

赵桓拿着手里的一叠草纸往里去，目光迅速地扫过周围的同僚们。

别说，陈巡抚不养闲人，他身边的这些幕僚都是些有真本事傍身的。

这边的一个手边搁着许多信，上面插着染成不同颜色的鸡毛。

那边的那个笔落若风，激情地在纸上写下一大串赵桓看不太懂的草书。

大家都和吸了乌粉似的热情高潮，看得赵桓一个以平和著称的亲王有点惭愧。

咳，他当年自己守着天下的时候也没有这股干劲。

陈巡抚是个神奇的，居然能让人心甘情愿地为他当牛做马。

反正赵桓自己都做不到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当牛做马。

前方就是搞珠算的一批人。

那些手指上都磨出了厚厚的茧子，在算盘的珠子间翻飞如翼，灵巧如春燕。

噼里啪啦，大珠小珠落玉盘。

清脆动听，就是赵桓感觉听起来像催命的。

都是高手啊，拨起珠子来这么快。果真是高手在民间，给赵家办事的那些也没有几个能有这速度的。

赵桓蹑手蹑脚地过去了。

“没有算盘了，你心里算的快么？”负责珠算的幕僚头都不抬，“先自己找个地儿坐着吧，大家都挺忙的。”

赵桓拿着自己手里的这一叠草纸，没急着算，找个地儿盘腿席地而坐。

这些单子的账目……他得看看他手里的这份是真账还是假账。

是不是陈巡抚有意为之，给出来试探他的。

涂抹不少，有点影响观感。硬着头皮看，一桩桩一件件，倒是都有依凭，是明面上用的，给官家看的“假账”。

赵桓对着每项的小结和总的银子粗略一估计，下了结论。

“没什么问题。”赵桓轻声道，“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你确定？”那人的脸上带着不信任，“这才多久，你敢打包票说没有任何出入吗？”

“当然。”赵桓神色淡淡，“这份账本明面上用，想必之前已经有人进行过细致的核查，到我这儿只是最后一遍确认，有备无患吧。”

“是行家。”那还在忙着做账的家伙递过来一本，“你先把这些东西填上去吧，格式不必我再多说？字写的清楚漂亮点，避免被人抓住把柄，然后二次返工。”

赵桓打量了一下那泛黄的账本，接过离开。

这边没有什么桌椅了，他得换个地儿，找点笔墨来用。

赵桓也没急着翻开看，手里的账本肯定是明面上的，不是楚齐要的那本暗账。

罢了，先做着吧。

屋内的算盘噼里啪啦地拨弄着，屋外的夏蝉吱吱哇哇地乱叫着。

顾忱一条腿支着身子，一条腿搭在树干上，嘴里还叼着一片新鲜的叫不出名字的叶子。

同牛马不同命。

她哼着调儿，眼神死死地粘在门口。

出了这么大事，别枝乡都慌乱着呢，这让她见着了真正的门可罗雀。

此后的几天都是如此。

赵桓所见的账本都是冰山一角，他处理完一本还有下一本，做的都是假账。真账本他也找不出来，也许压根不在这些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