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疆域
许多事悄悄发生着变化。
一行人再出发赶往敦煌时,轻鸿惊奇地发现,有人连马也不肯自己骑了。坐在照夜白上,背后披着那件能将她从头完整盖到脚的狐氅,向前躲在那位高大郎君怀中,双手抱在他腰后。
轻鸿惊呆了,在后面使劲向她打手势。临溪趴在他肩上,脸庞越过肩头,一味笑眯眯。
“你——”轻鸿恼道,“懒鬼。”
她也用口型回:“我就是懒鬼。”
轻鸿看一眼四周众郎将兵士,神色如常,都只当没看见,当真以为这并没什么好惊异。中途在驿站喂马,见翩翩依旧不回来,靠在那人身旁喝水——水袋在他手里,她只点了点脑袋。实在忍无可忍想找人说嘴,听见韩将军惊恐道:“鬼附身!真是鬼附身了!”
徐砺捂他嘴叫他不许吭声,轻鸿起身走过去,压低声音:“很是诡异,对吧?”
“这女公子是狐狸精!”韩朔闷声道,“一定是!”
“你说谁是狐狸精呢。”轻鸿不高兴了,“你家少主公才是狐狸精。翩翩从来不这样。”
“你你你——”韩朔梗住脖颈,快声道,“我家少主公在晋阳城,女子根本不敢跟他说话,看见他就吓得发抖——什么心机心计,对他都无用!他压根不给人张嘴的机会,直接就让拖下去。肯定是这女公子的过错!”
轻鸿不服道:“这只能说明,我家翩翩就是有本事。”
“很对。”傅以存在她身后笑,“是女公子有本事。”
她愣了一下,自己也低头喝水。
临溪正在小声问:“是不是很丢脸?”
商曜俯下身:“什么。”
“你这么讨厌在人前亲密。”她靠近他,“被我按着做,是不是很丢脸?”
睡醒她就说了,今日腿疼,不能骑马。
想要与他共乘,他哪有不懂的。一边盘系衿带,一边垂下眼睛,手指修长,脸颊淡笑。她瞧一瞧他清俊模样,抬手去抱住腰身,清脆道:“我就要你觉得丢脸,还不得不纵容。”
“是有点讨厌哦。”她自己批评自己,又理直气壮,“但谁叫你前几天不理我?那就是甩脸色。”
“好了。”他低头揽她,声音放缓,“可以。”
临溪安静伏在少年肩头,目之所及是逐渐远去的大漠戈壁,风沙漫天席卷,周遭枯石凛凛。
她感到寒冷,却只是无厘头地想,实则他也不算非常之“少年”了,一月十一,就是十九整岁,正式及冠。一一一——这是多么奇怪又孤单的一个生辰呀。怎么能有人生在一月十一呢?
很多人生在一月十一。
她仰起脸,看见那骨骼瞬间的嶙峋。
玉门关终于到了。
小方盘城黄土高筑,此时西墙门开,一行人登关眺望。长城蜿蜒,烽燧兀立,视线再往前去,那沉入地方的漫长天际线尽头,就是遥远的西域诸国。
轻鸿心有所感,轻声道:“我父亲去过西域很多地方,原来就是从玉门关出去。”
临溪趴在垛口上,探头探脑:“张骞也从这里出去吗?”
众人一愣。
“翩翩,”轻鸿慢慢回头,神色复杂,“是先有张骞出使西域,再有玉门关的。那时武帝巩固河西防线,修筑酒泉至玉门的长城时,随设关隘,即玉门关。”
临溪立刻轻咳一声:“我知道的,口误口误。”
脖颈霎时涨红。
韩朔果然开口取笑:“还凉州人。你有没有好好念书?有没有认真背纪年?就三百年的事,我都知道谁先谁后。”
临溪抬手威胁:“你——”
颈后蓦地一热,被人揽回肩下。她转过脸,看他垂着视线,也轻轻勾着唇角。顿时一窘,小声抗议:“我只是记错了而已。”
“嗯。”他侧过脸看她,慢慢道,“记错了。”
“真是记错了!”她双手并到一处,收在胸前,歪过脑袋靠向旁边的肩窝——和她头顶齐平的肩窝,滚了一滚。
商曜垂着脸看她,忽然道:“你长高了。”
临溪得意:“我阿母也这么说。”
“是。”他点头,“以前连肩膀都到不了。”抬起手腕,比了一比,眉目温和。
她又笑不出来了。
“我还会长的!”临溪不服气,凑近小声道,“要长到下巴。”
“显然不能了。”他只是笑,揽着她在怀里,静静望着天圆之处。
徐砺使了个眼色,推众人离开城楼。轻鸿一边笑,一边跳下去。
临溪先望着他,而后也望着远方,又扯扯他,开始碎嘴:“进玉门关过河西道的大宛马,日后都只能供给晋阳,是吧?否则,你才不稀罕亲自在凉州这么久呢。我还不知道你。”
“翩翩,”商曜低声回,“太聪明不好。”
她得意叉腰:“去往西域的通道,丝绸和茶叶的商路,羌人部落,还有高头大马——你非常需要骑兵和黄金。我们河西道,是一等一好地方吧?”
他微微笑起来,颔首:“还有你。”
“那倒是,还有我。”临溪故意甩一甩同心辫,他喜欢看她扎同心辫,她才扎的。这个死脑筋,怎么还没发觉——
不妨碍她欢天喜地:“丹霞戈壁,荒漠草原,还有祁连山,河西道是我的故乡,是荒凉又伟大的地方。我阿父以前说要来,洛阳人都说他发疯——但我长大后,慢慢就理解我父亲。”
“如果我一辈子待在洛阳,没有见过那么多来去自如的、绿色眼睛的商人,不知道大秦、大宛、安息、楼兰、身毒的人也像我们一样好好活着,不知道人和人之间有那么多不同的语言和信仰,也许就不会是这样的性情了。”
他真喜欢听她说这些。将她往身前一抱,下巴紧紧抵住她的头顶:“不会是。”
他道:“见过天地浩大,才会明白什么样的心胸最可贵。”
临溪抿唇一笑,又听他道:“我见过。”
“所以我知道你是多么珍贵。”
她咬住下唇。默然半晌,脊背后靠向他的胸膛:“你很喜欢我。是吧?”
“是。”
他给了她她所能想到毫不犹豫的极致,但竟然没有第二句。临溪瘪一瘪嘴,暗暗思索如何逼出更多。却听他又低声道:“我长你三岁。得益于身份权势,见过沙场,拥有城池。有些是我也不曾明白的盲目效忠,有些则归附也依旧暗地经营。天下熙攘纠葛,皆为利而奔走。于是,我慢慢觉得都不重要,只要足够强大,人心变幻都会为恐惧让路。”
“人面南北或东西,为人主君或臣属,说任何语言,用任何饭食,命运都有共通之处。”他忽然同她牵手,俯身更贴近,“是找到自己的人生那一瞬间。那一瞬间,命运就降临。”
“我从前很自负,女子一律不配分我心神。直到认识你,方惊觉妻子是男儿后半部人生的序页,命运最重要一部分。为此我可以纵容你,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他收紧手,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但翩翩,我只能接受是你,我再也没办法想象任何你以外的人成为我的妻子。所以,不要辜负我,我绝不原谅——到那时,你也会伤心的。”
临溪心头一跳。她听出隐晦的警告,却不大明白,这是否存在恳求的部分。
她不敢回头。
“还有,”商曜举起她的手腕,放进一枚东西,“生辰快乐,岁岁平安。”十二月二十七,还有半月,他是今岁第一个说的人。
临溪低头去看:“这是什么呀。”
“虎符。”
她微微一僵。
拿近了看,真是“甲兵之符,右在皇帝,左在晋阳”的铭文字样。
“这太贵重——”临溪有些迟疑,“我拿了去杀你,你怎么办?”
他俯身看她,以食指勾了勾鼻尖,倏然一笑:“你好可爱。”
“只要我出现,尚存一口气,就能调动我的兵士。”他放慢语速,“没有我点头,皇帝老儿本人跪求也不管用——何况虎符?”
临溪无言以对,丢砸回去:“那你送我个摆设!你逗我玩!”
“只要不是为离开我,他们自然会帮你啊。”他笑,将这颗小脑袋护回怀里,“且除了我本人,晋阳城任何一人看见,绝不敢得罪你。不是在回答那些问题吗?小翩翩。”
“你——”临溪耳朵又红,抢回手心里,只口不饶人,“你这竖子,学会哄人了!坏东西。”
商曜满意松开手。她看他取出一面玄色鹰纹旗帜,认出是冠英侯世代玄旗,慢慢明白了:“你来换旗?”
玉门关不止扼守西域通道,也是国土之关,情况颇为特殊。不挂凉州刺史部玄旗,是汉室天子纹旗。
“当然。”他看她,“西域各国进河西道,理应知道这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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