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庇身之处(修)
此言一出,身后之人的动作倏然僵住。
景姝只当是身后人被点明心意后做贼心虚,正想回头询问跟她一路究竟有何求时,就忽感身后人步履如风,迈着大步走向她。
他用了十成的力气忽而环上她的腰,动作颇为不管不顾地自背后紧紧环腰抱着她。景姝被来人扑得踉跄险些没站稳,来人缱绻地将额头搁置在她颈窝,温热呼吸洒在脖颈,她被这样暧昧的动作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心头泛起恶寒,景姝眉头紧蹙正要挣开这个过于骇人的拥抱,就听得一声似是无奈至极的喟叹:“景姝。”
“你跑什么?”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味道。
景姝瞬间明白了来人是谁,知道背后环着她的人是晋夏时,景姝竟然生出几分病态的心安。从得知他要另娶新妇那刻便一直胸口微闷,压抑许久的心绪在此刻终于有契机可以悉数坦白。景姝咬了咬牙想要质问他,想要扯着他的手腕问问他究竟是什么想法,更想问问他究竟喜欢她吗?或是,喜欢过她吗?
更想问他为何明明都要与旁人共度余生还要在此刻对她这样?如今这样难道是想脚踏两只船吗?
思绪纷乱,景姝的心跳也随着这些想法愈发激烈。似有千言万语要脱出而出,但最终薄唇微启也只吐出一个字:“痛。”
这话刚落景姝便抿唇不语,晋夏手上力气卸了些力气便又开口道:“你心狠成这样?”
“此话何意?”
生疏的语气,淡漠的话音,简直对他毫不在意。晋夏方才克制着的情绪顷刻失控,束着景姝的指节更紧。挣开他的束缚对于景姝而言简直轻而易举,但不知为何,她此时竟久久并未动作,只是任他环在怀中。
“为何如此,景姝?”晋夏的语气竟然带了几分不死不休的意味。见景姝并未挣扎,他得寸进尺的握上景姝的小臂开口道,“今天就是用这只手抱了那个男人吗?”
“这跟你有关系……”
而景姝话音未落,就听晋夏连忙截断她的话抢着开口道:“我听你的话了,景姝,我明明在好好听你的话。”
“是我哪里做错了吗?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他的语气愈发破碎,听起来像是有细微哽咽。
“别走,好不好?”
“我选过你的。”听到这样久违的撒娇景姝的心倏然软了下来,甚至有片刻摇摆。但她还是轻轻挣开他的怀抱正色道,“曾经与我最重要的人相比,我选了你。”
巷口幽暗,景姝竭力遏制自己的颤音,满腹委屈无从忍耐。指尖掐入掌心,浅痛自手心传来,她又补充了一句,“只选了你。”
“可如今你我二人的身份似乎也不适合再说这些。就到这里吧,别跟着我了,晋夏。”
晋夏的动作僵在原地,景姝抬手推开他的手腕,后撤几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往日做冉家女、晋府主母时,她可以坦荡大方地允他另有二心,任他随心所欲;可如今物是人非,她不想再被任何身份桎梏,而她的自尊绝不允许她同任何人分享自己的爱人。
又或许是因为,她此时对他的心意远超从前同他相敬如宾的想法。一旦心意逾距,便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自洽。
她在喜欢他。
因为喜欢所以气愤,因为喜欢所以游离,更是因为喜欢,所以只想完全地、彻底地独占他一个人。
若她无法动摇或改变他的想法,那就只能改变自己的心意,不喜欢就好了。
幽暗巷道中,只剩晋夏一个人独自站在原地怔愣。手掌的温热触感宣告着方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景姝确确实实回来了,而她也的确果断干脆地离开了。
她一次都没回头看他。
景姝当真不要他了。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时晋夏竟有些失力。过往的回忆吉光片羽般自眼前划过,他自嘲地扯着嘴角笑笑,心口酸涩不止。
不想回头也没关系,不要他也没关系。恳求也好,挽留也罢。晋夏将目光投向空无一人的巷口,他绝对不会再次放任景姝离开他。
匆忙离开后景姝想要寻个客栈住下,然而景姝却意外发现今夜不管什么客栈,似乎都已经客满无房可住。连续换了四家客栈后,景姝终于筋疲力竭,她颇为无奈地向店老板开口询问:“敢问老板,为何今日这偌大的丹阳城却连一个下榻的地方都没有?”
老板的表情中带着歉意:“实在是不好意思,客官,明日便是三年一度的外访施道礼,这各国礼官随侍以及前来观礼之人可不算少呢。”
原是燕方国分封以来,隔三年就会在诸侯国间举行一次外访礼,遣方国礼官于诸侯国传道施礼,今年恰好轮到姜国。
“敢问老板,附近可还有什么住处?”景姝思忖片刻后开口道。
那老板看景姝孤身一人,思及其孤家寡人又为女子,夜半留宿街巷也不妥当。思索片刻后认真道:“方才听姑娘言语,姑娘大约并非来丹阳观礼的,也不知姑娘是长住还是短居?”
“长住。”
“那姑娘可以沿着这条街向南走,不出五百米就有一处院落出租,姑娘可以去看看。”
景姝没有办法,道谢过后只能又拖着疲惫的身躯按其所说耐心寻到那院落,府邸之上挂着一块写着“谢宅”的牌匾,景姝稍作端详后便轻叩房门。
一形容昳丽的女子揉着眼睛拉开房门,语气里带了长梦被人惊醒时的不悦:“找谁?”
“我是来此处租住的,名景姝。”看出自己无意间惊人好梦,景姝尽量保持语气温和。
“等等。”女子快步转过身去,不多时便见一儒雅随和的男人握着账本走了出来。
“女公子要租住?我们院里正好有两间房要出租,您若有意向便先进来我们细谈。”
“好。”
疲惫了一整天,终于找到居所的景姝眉间溢上喜色。
“我们小院是按房间租,按大小分,小间一月租金四两,独院一月租金七两银子。”那男人带着景姝走过爬满紫藤的廊道,指尖指向后院一处空荡的院落,些许绿竹载种在旁。
景姝喜欢种着绿竹的地方,她几乎一眼相中了此处。
“这便是独院,那边还有一间略小一点的房间,女公子想选哪个?”
“这个独院吧,僻静一点。”景姝开口道。
“好,那我一会差人给女公子拿床被褥,今日已晚,明日女公子再来寻我等级缴银吧,其他的东西也待明日给女公子补足。”
“好,麻烦了。”
经今日接连不断的意外后,景姝躺上床时几乎沾枕便睡。次日缴好银钱,将房间稍作拾掇,这一方小院也成了她在姜国的庇身之处。
观礼这种事情景姝没什么兴趣,匆匆收拾好小院事宜,景姝便去了那家鸿福酒楼赴同式钰之约。
进门抬眸便发现式钰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只是一旁坐着熟悉面孔,二人聊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左公子?你怎么在这里?”景姝落座时有些惊讶。
“方才进门正好碰见他,今日人多如许便与他拼了个桌。”式钰回应道。
“你们方才说什么呢?这么开心。”景姝有些好奇。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慕娘我有话想问问你。”式钰一脸严肃,“你可一定要认真回答啊。”
“好,你说吧。”
“事情是这样的,今日傍晚有观礼与夜宴。自燕国而来宗伯大人要祭祀宗庙,而后世子夫人在铜雀宫设宴。我想邀你同往,慕娘你去是不去?”式钰定睛望着她。
“我?”景姝似乎有些意料之外,“若式钰诚心邀请,那我自然要赴约。”
岂料听到这句话,式钰略显兴奋地向左衡伸出右手,“掏钱!”
“啊……景姝,你真的愿意去吗?”左衡虽取出一两银子递给式钰,但眉目间却展露出几分意外之喜。
“式钰相邀,没理由不去。”景姝抿了口茶,“左公子这是?”
“方才我们遇见,桓安说你定然不想凑这个热闹,我却不这么认为。”式钰眉飞色舞开口道,“于是我二人便以此打了个赌。”
“景姝,既然又遇到便证明我们缘分不浅,你我二人也称得上一句朋友了吧。别叫我左公子了,就像式钰一样,叫我桓安即可。”
景姝轻笑点了点头。
宗伯宗庙祭祀声势浩大,人流如织。景姝一行人等随着人群款步而行。待人群终于行至丹阳行宫祭台时,不知自己是不是被毒日头晒得太久,景姝有些思绪溃散。式钰见状连忙探出手扶着她,那边的左衡也犹豫片刻握上了景姝的另一侧手腕:“你还好吗?”
景姝也说不清这突然而至的头晕目眩是何缘故,她只能强忍情绪点点头:“我没事。”
“还没事呢?嘴唇都白了。”式钰端详着她的面色,语气有些忧惧。
“走吧,我们先去休息一下吧。总之这个宗伯祭祀也只是燕国来的大人拜祭先祖而已,所谓请神赐福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况且宗伯大人还要些时辰才来,不妨我们先去铜雀台吧。”式钰抓着景姝的手,有些紧张地宽慰道。
“可是这样你们就没法观礼了。”景姝咬着下唇试图强忍自己的症状,可是越靠近那祭台她竟然愈感不适,甚至开始眼冒金星。
“那便不观礼了。”一旁缄默良久的左衡严肃开口道,“不求神仙赐福就好了。”
“噗哈哈哈哈哈”式钰忽而笑了起来,“左桓安,你这幅严肃表情要闹哪样啊?”
景姝虽面色苍白却也被一来一去的话逗笑了,她支着身子摇了摇头:“那好吧,我们走吧,今日麻烦你们了,多谢。”
笑意收敛,式钰扶着景姝的肩膀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哎呀,你我说什么麻烦。左桓安我猜他应该也不觉得麻烦,你说是吧?”
“是,这会日头毒,就当避暑了。”左衡回应道。
景姝随他们走出几步,忽而听得身后寂静人群中喧闹渐起。式钰停下步子回望,景姝也转头看去,只见祭台上那人着一身正玄色官袍,发丝齐整,眉目俊朗,唇角带笑,只是眼底有着淡淡乌青。
景姝脊背倏然一僵,昨夜的幽暗巷道中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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