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茯苓
凌晨,天际泛起一片幽深的蓝紫色。启明星和一颗孤零零的小星子在远处辉映着。
风吹散几缕薄云,露出一弯残月时,那颗小星子无力地闪烁了几下,终归,彻底隐入了更深的暗幕里。
温澹托腮,目光深邃地望着窗外逐渐逝去的夜色。他垂眸视线落在榻上,茯苓安静地侧卧着。
三足小炉里,浓稠的灰黑药液正冒着细密的泡泡,发出轻微的蒸腾声,药香苦涩而又温暖,氤氲在清冷的空气里。
“茯娘子,不装睡了?”温澹的声音虽是倦怠,但清亮有力,透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榻上的人身形微微一僵,茯苓缓缓扭过头,平日里如小鹿般圆润的妙目,此刻却乌黑幽深,不见一丝光亮。
“那得看澹郎,诊出来多少了,”她说得低沉又沙哑。
温澹闻言腆了腆脸,带着几分自嘲的玩味:“哎呀,小生才疏学浅当真诊不出,只好留下求娘子指教了。”
茯苓的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却又迅速消散。“无可奉告,”她干脆地吐出四字,继而闭上眼背过身去,仿佛要将他彻底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温澹看着她紧绷的脊背,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不过,”他并未放弃,声音低沉而缓慢,“那条狗,唯有尾巴淬了剧毒。”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又真切地赞叹起:“钦佩娘子,抱得那么准。”
茯苓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一声轻笑从喉间逸出。“总不像某人,”她未回头,声音带着几分清冷,又隐隐透着疲惫,“白长了一双好眼招子。”
温澹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脑海中浮现出四年前的夜色,将军焦急的目光,还有那句让他去“多留意茯苓,她跟着岁岁吃了不少苦”。
这四年间将军总担心南小姐的身体,让他看护时,也常吩咐他顺道看茯苓买的药材。
他想起几日前,自己奉命端着药碗,站在竹帘外偷看的情形,却不巧被将军逮了个正着。
他虽不擅“偷看”这等行径,没几次就被茯苓逮着,但不打不相识,四年间他和茯苓也熟络起来,而且他看人素来准得很。
他想着茯苓,她与将军分明是早就相识,更像是这世上陪伴南小姐最久的人。
他伸手取过床头空碗边的药勺,轻柔地搅动着小炉中咕嘟冒泡的药汁,随后拿起一只碗,盛上了药。
碗上惨白色的陶面只绘着淡紫色的画:寂寥雨巷,颓圮篱墙,墨迹已然磨褪色,只剩丁香清清冷冷兀自惆怅着。
这是茯苓偏爱的湿冷阴霾的淡紫、幽静凄美的丁香,与南小姐钟爱的那种,舒心大方的浅碧生机截然不同。
温澹将药碗轻轻放在榻头的矮几上,起身无声地走了出去。门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极微弱的,近乎呢喃的“咔嗒”声。
门板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茯苓紧绷的身体才骤然松懈下来。她半撑着身体缓缓坐起,视线落在床头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液上。
碗中倒映着她泛红的眼尾,还有那已然湿模糊的面颊。她不知自己究竟哭过多久。
眼前碗中的倒影开始扭曲,继而恍若变成了一艘在波涛中剧烈摇晃的巨大木船,耳畔似有重瞳烈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孩童绝望的哭喊。
一尊巨大的黄铜大祭坛,在船舱深处,映照着七岁那年自己泪流满面的小脸。
粗糙的麻绳一拳粗细,交叉着死死地将她绑在胸口,背后正是那两米高、被烈火烧得通红的铜柱。
炙热的气息烤灼着她的皮肤,即将惨死的恐惧瞬间霸占了她的整个脑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船舱外忽然传来激烈的厮杀声,还有火焰吞噬木头的爆裂声。
她左边,一个只到她腰那么高的小女孩,原本正奉命推着她,让她靠近那灼热的铜柱。可那小小的身影,却在这一刻,猛地摸出了一块尖锐的碎石。
小女孩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割断了她胸前的麻绳,她仰头,小小的脸庞上沾着灰,乌黑的眼珠亮得惊人。
“我松开你,”她奶声奶气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开口,“你带我跑。”
茯苓永远记得那双稚嫩的小手,是如何紧紧抓着她粗粝的衣角。她记得奔逃中,那肉嘟嘟的小脸扬起,笑容里露出几颗刚长齐的小牙齿。
“我叫岁岁,”软糯的童音清澈又稚嫩,“你叫什么?”
她那时喘着粗气,胸口被勒痕留下的剧痛撕扯,却还是沙哑地回了一句:“我叫伏。”
“哦!”小女孩的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像捡到了最喜欢的糖,“伏伏有福气福气!”
·
那个拥抱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久到南岁莞几乎要以为,自己会永远沉沦在他怀中,那股冷冽又安稳的松木香里。
温少虞终是松开了手,却未让她离开,他深黑的眼瞳沉沉地看着她,那里面有她读不懂的惊涛骇浪,但她能看懂那最浅层的一分,是担忧。
他看出她仍心有余悸,看出她此刻回到自己那间屋子,只会对着四壁空墙久久难眠。
“就在此歇下吧。”他的声音低沉,不带询问地陈述着。南岁莞没有矫情推拒,她确实怕。
这一觉,她睡到了申时。醒来时,帐外天光大亮,不似早间昏沉,倒像是被什么映照得格外清透。
她赤足下榻,推开窗,才发觉外头已落了一场薄雪。雪落春庭,洗尽尘嚣,一片明霁。她的心也跟着这片雪景,倏然开阔了几分。
转过身,她怔住了。屋中的矮几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小小的红泥炉子,炉上温着一壶酒,火烧得通红,暖意融融。
旁边摆着两只小巧的浅碧芳樽,樽中已盛满了酒液,因着温热,正浮起一层细密的绿泡沫,像无数可爱的小蚂蚁,沿着杯壁缓缓往上爬。
她走过去,指尖拂过温热的樽壁。“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她不禁轻声吟哦,唇角弯起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原来是为她压惊,为她舒心。
她端起一杯,浅啜了一口,清甜的果香瞬间在舌尖绽放,暖意顺着喉管淌进四肢百骸,是她最喜欢的甜果酒,这冬春交际的时节,他竟还能寻来。
温少虞掀帐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光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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