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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年代从1977开始》

第327章 特派员震怒,指挥所哆嗦


王家沟生产大队的大槐树下,钱进脱掉的确良衬衣留下汗衫,露出被阳光晒黑的手臂和颈部皮肤。

混进人群之前他对司机小孙说:“小孙,我去跟老乡唠唠,你在这里把领导们看好。”

他给卡车司机使了个眼色,跟随司机混进了送水卡车排队打水的社员中。

卡车巨大的蓝色水罐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水龙带哗哗地流着清澈的井水,注入社员们各式各样的容器里——

有半旧的铁皮桶、箍着铁圈的厚实木桶,甚至还有洗刷干净的腌菜坛子。

钱进凑到一个戴着顶破草帽、穿着打着补丁的白汗褂老汉身边,然后掏出包皱巴巴的“大前门”,递过去一支。

老汉挤了挤眼睛,小心翼翼接过来,就着钱进划着的火柴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

“老哥,排着呢?”钱进操着城里口音说话,“这大热天的,遭罪啊。”

“是啊是啊,”老汉吐着烟圈,看着水罐。

“老天爷不开眼,庄稼都晒成柴火了,就指着这点水活命喽。”

然后他狐疑的看钱进:“你这口音一听是外地的,干啥的后生呀?”

钱进随意的指了指司机:“俺哥俩是给县里拉化肥的司机,今天我调过来跟他搭对子给你们大队送水。”

“刚才路过你们这下马坡那边,嘿,那阵仗可大了,一群人堵着路,嚷嚷没水喝,眼巴巴看着我们这车往你们这开,那眼神,啧啧,看得人心里发毛。”

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扯了扯背心,把上面印着的“安全生产”四个红字扯的一阵抖动。

他插嘴说道:“下马坡?嘁!那帮穷鬼,守着个鸟不拉屎的坡地,井早干了!能跟咱王家沟比?”

“咱王家沟什么日子?别管天再旱,咱队里不缺水。”

说这话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优越感。

“哦?”钱进故作惊讶的笑了起来,“都是小别水公社的地界,旱得都冒烟,还能有啥不一样?刚才我看你们大队的庄稼也**了。”

红背心显然是个好面子的人,他顿时昂起头来:

“是,老天爷不给农民好日子,不过也不光旱我们,我看报纸,北方好几个省份都旱了,都没水喝。”

“俺大队别的不说,好歹有水喝咧。”

钱进深感认同的点头:

“确实,我听我搭档兄弟说,你们这水送得可是勤快,前头听调度说,你们这一天都第三趟了?真羡慕你们大队。”

“下马坡那边的人说,他们一天能盼一趟都烧高香了,堵路也是没法子。”

一个穿着碎花的确良短袖衫的妇女带着孩子来打水,她用蒲扇给孩子赶着蝇子,撇嘴说:

“司机同志,你是外面来的,不懂。咱王家沟跟上马坡下马坡那些穷地方不一样,俺这里是出了人物的!”

她脸上带着点与周遭环境不太相符的骄傲,指向县城方向说:

“咱大队出去的王家老二,现在可是县里粮站的王股长。他干啥的?管粮食的!”

“我跟你说吧,城里人牛逼,那也就是吃商品粮的而已,王家老二那可是专门管商品粮的干部!”

“他才是最牛逼,有他在,俺大队不光渴不着,以后也饿不着。”

红背心看到有人响应自己,赶紧补充说:“没错,二马坡那帮土坷垃,祖坟上没冒青烟,能跟俺这里比?这送水的好事儿还能轮到他们?想得美!”

钱进笑着摇摇头,一脸不信:“不能吧?老嫂子、大哥,你们这话说的就过了。”

“我在县里抗旱指挥所排班的时候,听指挥所干部还有你们公社的领导们都说,要一视同仁,公平送水。这抗旱救灾可是大事,谁还敢搞特殊?”

这话引得周围几个打水的社员都笑了起来。

那老汉把烟屁股在鞋底摁灭,小心地收进汗褂口袋后摇摇头:“小伙子,你是年纪轻见识短。啥叫一视同仁?那都是念给上头听的经!”

“老话说得好,‘朝中有人好做官’,这水也是一样。”

“要是没人给说话,那水罐子能拐弯往咱这穷沟沟里跑?做梦吧!”

他穿着灰扑扑的布鞋,脚趾在破洞处不安地动了动。

钱进给其他人派烟。

有人接了他的烟接着吹起来:“就是,公社领导说话也得看谁的面子。”

“跟你说实在的,俺大队王股长那位置,油水多着呢,公社领导见了也得客气三分。这水,就是咱王股长给乡亲们谋的福利!”

钱进恍然大悟,露出精于世俗规矩的圆滑笑容:“哦、哦,明白了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我说呢,朝中有人好办事,古话不假啊。老哥老嫂子们,你们有福气,有福气。”

说着他拍了拍旁边一个后生的肩膀,拍的后生身上的确良衬衣一个劲抖动。

水基本放完了,卡车司机按了两声喇叭,催促还在接最后一点水的社员。

钱进笑着跟大家伙儿摆摆手:“行了,水打完了,我也得赶路了,谢谢老哥老嫂子们啊!”

他转身,脸上那刻意堆砌的笑容瞬间消失,大步流星地走回吉普车。

后面有精明的社员感觉到不对劲了:“他不是开大车的吗?”

“没有吧?他就说他是司机,估计是开小车的……”

“开小车的——嘶,你们几个嘴快的跟他妈光腚似的,这开小车的都是领导的心腹,不会是来打听事的吧……”

拉开车门,里面几个公社干部脸色煞白,汗如雨下。

他眼神扫过去,干部们眼神躲闪,不敢看他。

钱进一屁股坐下,重重关上车门:“去下马坡,开快点!”

小孙应了一声,吉普车猛地窜了出去。

车子驶入下马坡大队的地界。

农田差不多的架势。

田间地头的大树还有些绿色,小树早已枯死,只剩下灰扑扑的枝干指向天空,像一只只绝望的手臂。

农田里头地面龟裂得如同巨大的蛛网,庄稼地里是大片的枯黄,麦秆不是倒伏,而是像被火燎过一样蜷缩着。

缺水啊!

吉普车开到大队村口,马从力指着一口还树立着辘轳的井口说:“这口井养了俺下马坡几代人,打我记事了开始,就一直有水,结果前几天它枯了。”

钱进问道:“六零年前后,它里面也有水?”

那个时期海滨地区的旱灾也很严重,报纸形容今年旱灾经常用‘二十年一遇’,原因就是前面六零年前后也发生过大旱灾。

马从力眨巴眨巴眼,说:“那、那真我还不大记事呢——我记事晚,我十来岁才开始记事的。”

车子停下,钱进去井口看了看。

这里已经彻底干涸见底,井壁上布满厚厚的白色碱垢。

他问道:“有没有从这口井往下继续打水试试?”

马从力说道:“肯定没有,打井队来过了,在附近挖了两个口子,一点水都没有。”

钱进点点头。

村民们**在村口,看到有汽车到来如同看到了救星,纷纷围了上来。

不管老人还是孩子个个嘴唇干裂起皮,有几个小孩还有气无力地哭着喊“渴”……

眼前的景象,比任何报告都更具冲击力。

他立刻用随车携带的步话机联系调度中心:“我是钱进,立刻调整大通2号水源通往小别水公社的运水车,今天不去王家沟了,转到下马坡和上马坡!”

“另外,通知各公社抗旱工作负责人,立马赶到指挥所来开会!”

“不管有什么理由,都得来开会!具体会议时间协商县里一二把手,需要他们参会,告诉他们,有干部任免通知!”

放下步话机,钱进看着马从力:“马队长,水马上就到。”

“但堵路的事情,要根据纪律来处理,不管原因,必须处理——希望你理解吧,抗旱是全市一盘棋,光靠堵,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如果各队都学习这个方法来取水,更是会制造出额外多的问题甚至是麻烦!”

马从力看着钱进通红的眼眶和果断的指令,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眶也发红,他用力地点点头:

“钱指挥,不管你怎么惩罚我,你来吧,我服你!”

他转头对围上来的社员说:“这事是我马从力组织的,也是我莽撞展开的,责任我老马一概负责!”

“钱指挥罚我那是有纪律、有规章制度来考究的,所以谁都不准有意见!谁对人家有意见,那我出来以后就要捶谁!”

本来气势汹汹的社员们闻言顿时无助了起来。

大队英雄要受委屈。

这是替所有自己人受的委屈!

马从力很会来事,还知道最后向钱进鞠躬。

钱进一把扶住他,说:“什么等你放出来,说的好像是指挥部要抓你去坐牢似的。”

“你是堵路了,但你没有破坏送水车辆更没有伤害送水人员,甚至你都没有抢水——赶紧去准备一封检讨,待会也得跟着去县里开会,到时候你要在会上做深刻检讨,让其他基层干部引以为戒!”

马从力满头雾水:“啊?也不拘留我吗?”

钱进说道:“你要是抢水了,就要拘留你,只是拦了车子要公道,哪有拘留你的道理?”

马从力顿时欢欣的笑了起来:“哈哈,**,县里指挥所一直强调特殊时期,违法违规问题要严办,我以为去堵路就会被拘留呢!”

钱进一听这话,赶紧把情况说清楚,他怕这些莽汉子因此得利而生出骄奢之心。

他解释说道:“这已经是严办了,如果平日里你堵路,顶多是口头批评。”

“现在是特殊时期,所以要去大会现场做检讨。”

“别以为不用被拘留就没什么事了,这个深刻检讨可不好做!”

马从力的开心顿时飞走了,他沮丧的说:“也对,我小学四年级的学问,最怕那些字了,唉!”

“马大队,你就别得了便宜又卖乖啦。”一个戴眼镜、穿的确良衬衣的中年人给他使眼色。

估计这是大队小学的校长或者老师,显然要帮他写检讨。

钱进装没看见,又对随车而来的小别水公社干部招招手:

“走,跟我去各个生产队里看看。”

当地生产大队就是以前的大村庄,人口多,于是公社化改制后为了便于管理,把大村庄改成了大队,又划分成几个生产队。

所以,各生产队在一起。

下马坡内的景象比王家沟要差的多,主要是王家沟一直有水供应,农田生产工作没办法开展,但生活不受影响,一切还算井然有序。

王家沟有水可盼,下马坡是没有水期盼,所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队里小孩不复正常的调皮捣蛋,都待在凉阴处乘凉避暑。

他们脸蛋脏兮兮的,嘴唇干裂出血口子,看到吉普车,也只是抻着脖子看一看,不像以前肯定早就围上来摸摸转转了。

进入一家院子。

一个老汉穿着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汗衫,正费力地用一个带豁口的葫芦瓢,从破旧木桶里舀出小半勺浑浊的水放到瓷碗里静置。

看见大队干部带着陌生人来了,他讪讪一笑,问:“你们来的正好,这水用了政府发的白药片,怎么也没变清呀?”

钱进解释说:“大叔,那水是消毒杀菌用的——如果要变清得用另一种药,但是药三分毒,咱们宁可静置等一会,等水澄清也不要用药去沉淀它。”

他去牛车旁的水桶里看,只有浅浅一层泛黄的液体,底下沉淀着厚厚的泥沙。

听到说话声,左邻右舍都来看。

小伙壮汉们光着膀子,露出精瘦黝黑的胸膛。

姑娘妇女的穿着旧衣服,裤腿卷到膝盖,赤着脚,脚上全是裂口和老茧。

再去其他人家看,社员们无论男女老少,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颜色褪尽。

条件好点人家的女**多穿着碎花或素色的旧布衫,但同样赤脚或穿着破旧的塑料凉鞋。

得知钱进是抗旱所领导,纷纷冲他哭诉说家里没水喝了。

钱进让干部们走到前面:“都好好看看吧,各位领导同志。”

一行人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只能连连讪笑。

他们不用看。

其实他们都清楚下马坡的情况。

生产队深处,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在极度干燥下散发的刺鼻气味。

沿途的土坯房低矮破败,墙皮大片脱落,露出里面的土坯,裂缝清晰可见。

家家户户门口都晒着一点干瘪的野菜或树叶。

大队长马从风愁眉苦脸的说:“得亏政府预警的早,俺大队的社员一早就挖了春天的野菜准备着,否则现在准断粮。”

钱进问道:“没有救济粮?”

马从风疑惑的看向公社干部。

有干部急忙说:“钱指挥,我们可没有侵占公粮啊,是根据规定七月份开始才发粮!”

钱进说道:“这事回去再讨论吧。”

他沉吟一声,又对马从力招招手:“把你们大队晒的野菜给我搜集一下,我代表指挥所跟你们换粮。”

“考虑到干野菜重量轻,那就按照一比十的比例换干粮,一斤干野菜换三斤、不,五斤混粗粮!”

马从力听到这话都傻了:“钱指挥你肯定说错了,一斤混粗粮换五斤干野菜吧?”

然后他又摇头:“这也不公平,谁换啊?五斤干野菜煮着吃够俺一家五口吃饱肚子两三天,一斤粗粮哪怕煮粥也不够俺家里吃饱一顿。”

钱进说道:“对,所以是一斤干野菜换五斤混粗粮!”

“就是这个条件,你去给我搜集干野菜吧。”

马从力还是难以置信,再次问:“一斤干野菜,真的能换五斤粗粮?”

这次他是问马从风等人。

马从风跟他一样难以置信,嘴巴张得大大的,一个劲眨眼睛。

很迷茫。

公社干部们抓紧机会表现自己,他们纷纷说:“对,钱指挥就是这么说的,你们赶紧去操持干野菜吧。”

“一斤干野菜能换五斤粗粮,准没错的。”

“高兴的耳朵不好使了?钱指挥这是准备让粮站出血支援你们……”

“别瞎说!”钱进脸色又阴沉下来,“我换粮食跟粮站没有任何关系,是从城里我们街道小集体企业里调粮食来换野菜。”

“粮站的事,哼哼!”

理解有误,干部们顿时噤若寒蝉。

他们还以为钱进得知王家沟的王股长以权谋私后,要让王股长出出血。

如果这样的话,其实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但如今钱进显然不是这么个打算。

那么……

马从力可没有这个花花肠子,他得知钱进的意图后,便兴高采烈的跑去发动全大队群众搜集干野菜了。

实际上大队里干野菜并不多。

因为春天太旱了,野菜长势不好。

不过现在的老百姓吃过以前旱灾的苦,政府预警后,都拼命的去挖野菜了,后面吃起来很克制,所以好歹能凑出一些来。

得知一斤干野菜能换五斤的正经粮食,他们全疯狂了……

一行人则继续在大队里参观。

几户人家的院子里,用石头和破木板搭着简陋的窝棚,里面的鸡鸭蔫头耷脑,连叫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钱进甚至看到一头干瘦的老黄牛,无力地卧在树荫下,它舌头耷拉在外,急促地喘着气,肚子瘪得可怕。

见此他脸色就变了,忍不住冲公社干部吼道:“这牛都没东西反刍了!”

“妈的,这大队马上就要渴死大牲畜了,你们还给我往王家沟送水?”

他属实有些气急败坏:“你们、你们一个个的,我他妈真把你们想的太好了!”

“我早就该想到的队伍里面是有贪官污吏的!”

公社干部们闻言也委屈,纷纷叫道:“我们没有呀。”

“我不是呀。”

“我们确实照章办事的……”

钱进不管他们,快步走进一户人家,堂屋里光线昏暗,燥热难耐。

这户人家更贫困,说是家徒四壁很合适,泥土地面上一张破旧的方桌和几条修补起来的长凳。

唯一的装饰品是墙上贴着的几张褪色年画,有胖娃娃抱鲤鱼,有开国元勋在群众中。

角落里一个水缸,钱进走过去掀开盖子一看,缸底只有一层黏糊糊、散发着馊味的黄绿色泥浆,上面漂浮着几只淹死的苍蝇。

这年头太旱了,苍蝇日子也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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