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秀女

“我想将恶狼寨交给沈姑娘。”

此言一出，惊得秦东脑门发昏，他猛地抬起头，眼底满是诧异。

他半张嘴愣了半响，眉心渐渐拧起：“这……为何要将寨子交给一个外人？”

顾长风嗓音沙哑，像从胸腔中挤出来的：“寨子里的粮食不够了。”

秦东一时想不通这跟沈姑娘有什么关系，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先紧着孩子们，让他们填饱肚子要紧，我们再想办法。”

顾长风抬眸直视秦东，见对方仍是一脸迷茫，他抿了抿嘴，索引将话说得更直白些：“沈姑娘能保证寨中上上下下，每个人都能填饱肚子。”

在这个世道，能填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

秦东不以为意道：“她人都到了我们的地盘，还费什么功夫，直接将东西扣下，她身上有多少银钱，不都是咱们的吗？”

“谈何容易？”顾长风泼了他一盆冷水，“先前交手，我们便被不是她对手，现在寨中还有老弱妇孺，真要动起手，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位沈姑娘绝非等闲之辈，其心性和胆识实为罕见，敢以身入局将沈云山的根基吞入囊中，他不信沈时桉没有留后手。

她敢来，手中必然握着足以翻盘的底牌。

秦东被这话差点噎住，他涨红着脸：“那怎么能算，他们偷袭！”这话说得他自己都心虚，声音越说越小。

顾长风深深叹了口气：“大当家，这寨子终究是你说了算。你若是不愿意，明日一早我便让他们走人。”他眉头紧锁，“至于粮食……我再想别的办法。”

秦东闻言一滞，他可以不吃饭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可寨子里还有老人小孩，总不能不吃。

方圆几十里的商队，早就被他们抢得闻风丧胆了，现在鹿鸣山一带没什么商队敢走，除非他们去别处打劫。

可去了别处，不在他们的地盘，万一出了意外，寨中弟兄折了一个，他都心如刀割。

良久，秦东猛地攥拳，眼中迸出决然的光芒：“我都听你的，只要那位沈姑娘能让寨子里老小都吃上饱饭，这大当家的位置便让给她来坐。”

恶狼寨建寨十一年了，他当了十一年的大当家，也是时候该换有能耐的人了。

顾长风闻言，眼眸微微一颤：“大当家……多谢。”

“谢什么，这恶狼寨要不是你，早就被别的寨子吞并了。”秦东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他顺手拍了拍顾长风的肩膀，“况且，这大当家我也是被推着走的。”

“当年村子里闹饥荒，官府那些狗官还年年加税。交不上，轻的扒房揭瓦，严重地拿人抵债，去给皇帝修道观。”说起当年的事，秦东心头便压了块石头，沉甸甸地让他透不过气来，“乡亲们东拼西凑交完税，都饿得开始吃树皮了。”

地里的庄稼还没熟透，税吏便扛着秤来了，秦东他家欠几斗谷子交不上，税吏死活不肯宽容，他爹便被税吏活活打死在地里。

当年他年少气盛，拎着把柴刀便把杀人的税吏砍了，杀了人，他在村子里也待不下去了，无奈只能上山。

他想着当土匪虽说不光彩，可比起山下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杂税，在这山头开几亩荒田，种粮自给自足，总不会更差。

村子里陆陆续续有活不下的乡亲前来投奔他，他在关公面前发过誓，只要有他秦东的一碗饭，绝不让乡亲们饿肚子。

可如今粮仓已见底，当初那两句誓言像是两个火辣辣的耳光，啪啪啪地打在他脸上。

“当年我答应了乡亲们，一定不会让他们饿肚子。”秦东侧首注视着顾长风，“可我没有做到。”

恶狼寨刚建寨的时候，鹿鸣山周围的土匪不少，他们吃了不少亏，吃了上顿没下顿是常有的事。

只要能让乡亲们吃上饭，管她沈姑娘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要能让他们活得像个人样，这大当家谁当不是当。

“长风，做你想做的，恶狼寨能有现在，是你的功劳。”

顾长风眼底微微湿润：“好。”

次日。

春季的天气时好时坏，沈时桉刚起床，窗外一片雾蒙蒙，像是要下雨了。

晚秋睡在外间，听见里屋传来的声响，便进来伺候沈时桉洗漱了。

沈时桉还是不习惯有人伺候她，但她要是拒绝晚秋，晚秋便会。

晚秋替她梳着头发，眼神亮晶晶地问：“小姐，昨夜你是如何知晓这寨子里面没粮食的？”

她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感叹小姐的厉害。

“猜的。”沈时桉道。

晚秋瞪大眼睛，嘴唇开合几次，最后只发出一个困惑的单音：“啊？”

就这样？

沈时桉见她一脸茫然，便出言解释：“何止是他们这一处缺粮？放眼整个大梁，少有人家不缺粮的。”

近年天灾频发，再加上赋税一年比一年重，百姓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了。

晚秋闻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道声响，紧接着传来赵进的声响：“小姐，恶狼寨的二当家来了。”

沈时桉闻言并不惊讶，她一打开门，便见顾长风站在不远处，肩头还带晨间的露水。

她目光落在顾长风身上，即使身在土匪窝，顾长风浑身依旧带着一股书生气。

顾长风上前一步，执手作辑：“沈姑娘昨夜休息得如何？”他略带歉意道，“今日一早便来叨扰，多有得罪。”

沈时桉唇角微扬，直奔主题：“二当家来找我，是想好了吗？”

顾长风正色道：“沈姑娘，在下想来确认一件事。”

“请说。”

“沈姑娘当真想要这土匪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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