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何苦”
谢漼新送来的两大箱子东西,放在院子里,瑞宝跟报菜名似的,说她名下的产业,哪条街又多了间铺子,哪里又多了块地。寻真听得都走神了。
瑞宝说完,特别留意了寻真的表情,然后回去复命。
丫鬟们进库房盘点,寻真荡着秋千,看书。
半个时辰后。
眼前落了阴影,寻真抬起头来。
谢漼唤了她一声,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
寻真被他牵着往里走去。
寻真惊觉。
她已经习惯谢漼的触碰,身体没有一点排斥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寻真完全没有印象。
走到次间门口,寻真看了眼紧扣的双手,慢慢地,将手抽了出来。
谢漼脚步停住,回过头。
四目相对。
谢漼的神情分明没有变,眼中却隐隐流动着什么。
寻真迫切地想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像是身体里的自我保护机制被触发了。
在谢漼的注视下,寻真忽然想起,那个夜晚。
谢漼冰凉的拥抱。
寻真率先移开目光。
往后退了一步。
眼神垂在地上,声音也垂了下来。
“你去找别人吧。
门半掩着,午后的光斜着打入,将地面染成金黄色。
寻真望着那片光亮,胸口的某处地方似乎有点难受。
隐隐的,不明显。
她能感觉到谢漼的目光落在头顶。
寻真静静地,等他回答。
“……真儿这是何意?他问。
声音清冽冷涩,仿佛挟着冬日的寒霜。
寻真动了动唇,喉中干涩,没有发出声音。
谢漼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抬了起来。
寻真对上了谢漼的眼睛。
谢漼缓缓地,语速极慢地对她说:“真儿方才说了什么。
“可否再与我说一遍?
他眸中,那平日里被收敛得极好的强势,此刻如困兽一般,在眼底翻涌。
看,这才是谢漼。
这些天的温柔不过是精心伪装的假象。
他演给她看的。
寻真面对这样的谢漼,反倒有了一丝安全感,也多了几分勇气。
她眼神再不避让,重复了一遍:“你去找别人吧。
谢漼捏着她下巴的手不自觉用力。寻真吃痛,蹙了蹙眉。
谢漼松开了手。
须臾,又问:“真儿想让我去找谁?
寻真:“随便谁。
“你想要的,别人可以给你。
“我给不了。
谢漼的胸膛明显起伏着,脸色却异常冷静。
看上去似乎完全没有被她这番话所牵动。
谢漼:“我想
要什么?”
寻真没有回答。
谢漼又问:“你又想要什么?”
寻真看着他道:“方才我不都跟你说了吗?”
谢漼盯了她片刻最终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寻真浑身的力气瞬间卸去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如释重负。
寻真脑袋放空了一下午晚上用过饭后早早上床了。
正当她快要入睡时
谢漼来了。
寻真懵懵的从床上爬起来拥着被子。
谢漼大步走到她面前转头对月兰吩咐道:“拿纸笔来。”
月兰应了一声磨好墨将纸笔放在案上出去了。
卧房内只剩寻真与谢漼两人。
凝星珠摆在一旁的架子上散出柔和而明亮的光线。
谢漼却一身冷肃携着室外的冷气。
谢漼:“我最后再问你一遍。”
“你白日与我说的那番话可是发自内心?”
寻真攥紧了被子垂着眼点了点头。
谢漼注视她许久心口像是被狠狠挤压着。
早该明白的。
此时此刻谢漼不得不承认他已在不知不觉间被面前这女子深深左右。
纵倾己所能对她千般呵护、万般宠爱她若不喜不过徒劳。
何苦自缚。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谢漼岂会为区区失去之苦所困?
不过一女子罢了。
想至此谢漼心一横眼神便冷硬下来。
看着寻真一字一句道:“好我如你所愿。”
谢漼大步走到案前提笔挥毫笔速极快转瞬间便写完。
而后又高声唤了一声让月兰去取来印章。
月兰走进房内房中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心中一惊。
她领了命正要退下时不经意间瞥见案上那纸那纸上三个大字——“放妾书”。
月兰双腿一软险些坠地。
月兰出门心脏怦怦怦直跳。
白日还好好的爷还送两大箱子珍宝来两人还牵着手进屋了怎么晚上就写起了放妾书?
引儿见她神色惶惶疑惑问道:“月兰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见了鬼似的?”
月兰摇摇头自我安慰许是自己误会了呢应该不是真的肯定不是真的……
月兰道:“没事爷叫我去取印章我这就过去……”
房内。
谢漼走到寻真面前语气公事公办面色冷硬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
眼神前所未有的陌生。
“你伴我身侧已四载有余且为我诞育子嗣延续谢氏血脉。平日里你言行端正无可指摘之处。
”
“如今放你离府,我自然不会亏待你。记在你名下的田产、铺子,是你应得,皆可一同带走,此外,我再给你添一份金银财货,以作贴补。”
“瑞宝与康顺,为人忠谨可信,我会把这二人的身契交与你。”
“这几日,我即吩咐承安,先把你的事办好,该有的文契、财物,都会给你补齐,你不必担忧日后生计。”
寻真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谢漼一顿,看向她:“……你有何异议?”
寻真:“不用给我那么多的,还有瑞宝和康顺不都是你的人么……”
谢漼:“你如今失忆,府外状况一概不知。”
“当下世道,人心难测,你未涉尘世,若出了府,无人庇护,却身负巨财。若无亲信在侧,恐遭奸人觊觎。”
“我既已将人给了你,断无收回的道理,往后他们就归你管束。”
“还有,你院中这些丫鬟,你若是想带走,都随你心意。”
寻真看了谢漼一眼,又迅速垂下眼。
谢漼继续说:“你名下还没有宅子,不用急着走。”
“这几日,我让承安加急为你采买,等宅子买好了,再走也不迟。”
“我既已允了你,断不会食言,你大可放心。”
寻真其实想说,若真要离开谢府,她不一定留在京都。
但想了想,还是说:“……好。”
谢漼立在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
寻真坐在床上。
两人之间一片死寂。
窒息般的安静很快被一串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月兰进来,捧着一个方匣子,对谢漼道:“爷,印章取来了。”细听,那声音是颤着的。
谢漼应了声,摆了摆手。
月兰看了眼床上的寻真,退下了。
外面的引儿拉住月兰,见她脸色苍白如纸,神色惊慌失措,便知事情非同小可。
“月兰,到底发生何事?!姨娘与爷可是又吵架了?”
月兰虽还在自我安慰,可方才房里那压抑得近乎窒息的气氛,让她明白,这一切绝非玩笑。
爷是动真格的了。
“……爷写了放妾书,方才让我取的正是爷的印章。”
引儿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谢漼拿起放妾书,最后扫了一眼,敲下印章。
沉闷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仿佛一记重锤。
谢漼拿过来,薄薄的一张纸落到寻真面前,没有重量。
寻真接过,看着上面写着——
【放妾书
天启十四年八月二十五日,博陵谢氏子,谢漼,字缮之,谨立放妾文书,以呈官府。
妾柳氏,自入吾门,温婉恭顺,持礼守节,
并无过咎。然吾二人缘分浅薄,情志难通。强为相守,于卿于吾,皆非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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