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
杭述稳立刻站起身,“什么时辰?”
适才的迷乱的景象仿佛梦境一样转瞬即逝,房间内平静异常,桌上的覆雪塔开得正艳,断成两截的大葱没有了原先的味道,散发出缕缕花香。
大葱道长道:“当然是天擦黑的时辰呀,天一黑,你就去阴川,把你的夫君接回来嘛。”
他在屋内左右环顾一圈儿,指着帘钩上那只香囊,说道:“记得带上信物哦,不然他不认识你,你也回不来了。”
杭述稳不解道:“可是天不是早就黑了吗?”
“哪里黑了?亮堂得很。”
大葱道长带着她走到屋外,发自内心地感慨着壮美景色:“多么壮丽的夕阳哇。”
天边云霞翻滚,红日悬山,杭述稳缄默不言。
大葱道长摸出从小厨房里顺出来的大葱,问她:“你是不是撞鬼了?”
杭述稳摸摸脸,“我的脸色很差吗?”
“没有啦,我掐指一算,他定会来找你。”
大葱道长摇头,高深莫测道。
杭述稳恹恹的,大葱道长忽然暴喝一声,大步迈入屋内。
杭述稳跟进来,看见了房梁上捂住眼睛自欺欺人的自缢鬼。
她挡住了大葱道长的手,问道:“阁下可是夫君的故交?”
“算不上,但也行。”
自缢鬼不太清楚老大和小弟算不算故交,回答得含糊其辞。
大葱道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对杭述稳嬉笑着说:“班公子真是始终如一,很爱拉帮结派。”
杭述稳笑不出来。
班香不慎中招,抱香坡一下失了禁锢,自缢鬼知道大事不妙,冒险此行,是为了送一样东西。
桌上放着一把薄伞。
自缢鬼道:“这把伞,班香大人撑了好多年,从我认识他起,他便从不离身,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杭述稳一头雾水,她从前与班香并不相识,何来记不记得一说?
但日后,她会记住有关班香的一切。
自缢鬼来去匆匆,大葱道长交代完几件紧要的事情,也甩甩袖子出去了。
这一次,杭述稳没有关闭门窗。
那些无处不在的发丝又钻出了地面。
肩膀上多了一只大手,杭述稳与之相扣,抬头说:“香香,你马上就能回来了。”
那只手接住了她的眼泪。
“香香,你等着我……”
班香什么也听不懂,只是静静地听着。
“等夕阳西下,我带你回家。”
班香沉默地亲吻着杭述稳的眉眼。
红日逐渐埋没了身躯,在最后一丝光亮隐入西山时,杭述稳带上十朵覆雪塔,腰佩一只针脚粗糙的香囊,撑上那把薄伞,毅然决然地出了门。
*
曹州有座废弃的古桥,桥下水流湍急,今夜却流得无声无息。
杭述稳撑伞捧花,跟在从树林中出来的小鬼身后,过桥踩水,前往阴川。
小鬼大多是被亲人抛弃,此生不幸,便想将霉运留在桥上被水冲走,盼望着来生能投胎至好人家。
杭述稳吃了一口大葱道长的葱,身上也沾染了几分鬼气。
过了桥,几个小鬼围着她唱唱跳跳,他们长着一张神情可怖的脸,说出的话却纯真无邪。
“你是怎么死的?大人也会死吗?”
小鬼们好奇地缠着她,连路也不赶了。
没有小鬼带路,杭述稳肉体凡胎哪里能找到阴川,她心中着急万分,袖中倒是放着几张大葱道长给的黄符,寻常小鬼见了就会魂飞魄散,但她不忍心用。
杭述稳看着怀中的覆雪塔,弯腰送出一枝,“我给你们一朵花,你们带我去阴川好不好?”
小鬼们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朵花,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是前朝那种奇花吧?叫什么雪塔塔。”
“胡说,明明叫雪覆塔。”
他们说完,就欢快地为杭述稳带起了路。
大葱道长说,覆雪塔是尸花,故而凡人难以培育,它在阴间名气鼎盛,价值千金,若阴路难行,不妨一试。
果然,此花对鬼有奇效。
*
不一会儿,杭述稳便穿过一片密林,看见黄土坡之上的一座门楼。
小鬼说:“正门我们找不到,只能找到这个。这里鬼差很少,你不用怕。”
“……和我之前找到的那个差不多。”
杭述稳刻意板起了脸。
小鬼凑过来,“嘻嘻,我们知道,你是人。但是花很漂亮,我们很喜欢。”
他们欢闹着你追我赶,盏盏灯笼散发出幽幽绿光,门前的野鬼随风飘荡,杭述稳用力咬了下舌尖,才不至于方寸大乱。
她有些后悔,当初点班香唱戏,她点了一出《包公探阴山》。
现在好了,包公没遇到,阴山还得她亲自来探。
跨过高高的门楼,阴风大盛,吹得杭述稳睁不开眼。
“这位小姐,你要往何处去呢?”
恼人的风骤然停歇,杭述稳睁开眼,看见一个身高腿长的年轻公子。
他风流倜傥,眉眼含笑,身形明明有些纤细单薄,但站在杭述稳面前,却完全阻挡开了阵阵阴风。
看着他鼻梁上的小痣,杭述稳有些回不过神。
不是说阴川魂魄不知凡几,寻找班香的三魂犹如大海捞针吗?
也许一日不成,她还要再来第二日。
但……
班香似乎会自己送上门来。
班香特意摆出了最为英俊潇洒的姿势,“小姐,在下是曹州人士,在家中行二,略有几分薄产,不知小姐可有婚配?”
“有了。”
杭述稳继续向前走。
班香吹出一口气,阴风就彻底停歇。
看着杭述稳的背影,他不死心地追了上去。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小姐在阳间的婚配,到了阴间就不作数了,大可以另择佳偶,从头再来。”
杭述稳停住脚步,“可我与夫君鹣鲽情深,他现在也在阴曹。”
“这样啊。”班香笑吟吟的,笑意却不达眼底,心里悄悄打起了杀鬼夺妻的算盘,“那他叫什么名字?”
“曹州人士,家中行二,略有几分薄产,姓班名香。”
杭述稳转了转手中的伞,“这把伞,便是我夫君的遗物。”
她没走多远,就又遇见了两个长相不同,但语气神态一模一样的班香。
他们一个假装背诗,却拿反了书籍,一个干脆装醉,矜持地说着狂言狂语。
继而,他们的话头就会拐到她有没有婚配上。
三魂很快集齐,他们感知不到彼此的存在。
杭述稳身后跟着三个小尾巴,三个时辰后就返回了班府。
*
班弈先给班夫人写信说了三件事。
第一,言明自己遍览经书,只求入仕造福苍生,如今阴差阳错,他可以入京参加科举,是求也求不来的机缘。
第二件要事,便是他与姑苏知府家的小姐情投意合,私定终身,求父亲母亲成全。
第三,名为“班弈先”的尸体已经入土为安。
班大老板与班夫人欣喜于独子起死回生,至于班香……他的事在几代单传的班氏并不是秘密。
只要他的未婚妻转世投胎,他早晚要借尸还魂的。
杭述稳好似明白了一点,为何班氏夫妇一直云游四海,不肯回家。
知子莫若母,也许他们早就发现了什么,只是不肯说。
由班香而生的鼎盛生意,最后又落在班香身上。
大葱道长丢下一句“冬日雪落,静待花开”,就溜之大吉。
初雪那天,班府所有人都歇了假。
蒹葭知道杭述稳最近在忙些她不知道的事,也没有多问。
至于丹青,她已经不记得什么画像的事了。
杭述稳守着一株含苞待放的覆雪塔,心急如焚。
直至雪停,紫霞漫天,红日西斜,被精心养护的覆雪塔都没有丝毫动静。
老虎在房中跑来跑去,铜铃叮叮当当。
杭述稳趴在桌子上满面黯然,它突然冲着门外汪汪叫。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香香!”
杭述稳立刻夺门而出。
身形单薄的人缓步迈入,凤眼长眉,面白似雪。
“怎么瘦了这么多?”
班香很不高兴。
杭述稳扑进他怀里,却扑了个空,她眨眨眼,掠去那一闪而过的伤心,喜上眉梢地指着那株覆雪塔:
“快看,花开了。”
她激动地打开一个精致的银盒,里面躺着一个逼真的小人。
与班香原本的相貌分毫不差。
杭述稳揉着手指说:“我捏了好久呢,读书都没有这么用功过。”
夕阳为班香镀上一层柔和的光,他想抓起杭述稳的手吹吹,也抓了个空。
他有些懊恼,拿起盒子走到那株覆雪塔前,还魂的最后一刻,他随口问道:“用什么捏的?”
“覆雪塔。”
杭述稳的眼睛亮晶晶的。
少顷,杭述稳的手被人牵起。
这一次,她跌入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杭述稳重重地点了下头,“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知道了好多不为人知的事。”
*
那是一些随着前朝的覆灭而消散的前尘往事。
数百年前,杭述稳这样评价她的婚约对象:
——傲慢无礼,娇贵小气,谁都不许和他说话。
回到家后,她坐在床头闹母亲。
“今日我在他身边坐着,和他说话,他却一直看书,死活不理我,可见他是一点也不喜欢我的,我才不要嫁给他。”
退婚那日,杭述稳身心通畅地坐在书院读书。
白白胖胖长得像雪人的夫子侃侃而谈,杭述稳瞥一眼身侧的班香。
他依旧专心致志地盯着手中的书,杭述稳看他不顺眼,从头挑刺到尾,心道:看这么认真,文采也没多出众,哼,长得油头粉面的,真难看。
她的视线赤.裸直白,班香视若无睹,还在看书。
这下杭述稳是真的生了气,连骂也不想骂了,打定主意再也不会挨着班香坐。
散学后,夫子问班香是不是身体不适?
班香摇头:“没有。”
夫子横眉立目:“那为什么这几日你的书都是拿反的?可见你的心思根本不在圣贤书上,你在看谁?”
班香不说,路上偶遇杭述稳的母亲,他同手同脚地向前行了礼。
回到家中,迎接他的却是晴天霹雳。
杭述稳不想嫁给他,这一铁的事实差点让班香怄死。
他气自己不争气,一见杭述稳就紧张到连话也说不出,越想越想不开,气得一病不起。
在班夫人再三恳请下,杭述稳大发慈悲地过来看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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