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六十二 息恶行慈

白雪覆城，只露出一层层青黑的檐角，像用墨色构建的缥缈玄境。高台城郭白茫茫真干净，大雪让金陵换了模样，值如九霄外仙阙一般。

城阙下寥寥几个行人，把雪地踩出一行行泥泞。

没有食客，刘梨靠在小灶旁焐手，心想要不要给她的小摊增加些新品类。冬日里寒冷，做点甜羹热汤，姑娘们应该爱吃。品种得计划好，不能太多，她不想因为种类繁杂占据了太多预算。

平桥那头走来一大一小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过了桥。靠近了，才看出是两位身着百衲衣的出家人。

小的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一脸担忧地看着长者，“师父，要不要歇会儿？”

老和尚脸色不大好，撑着徒弟摇摇头，“趁天明再走几家，好化些斋饭。”

刘梨听见了没多想，叫住师徒二人，“大师父，我这儿有现成的面，您坐会子，我给您包碗素馅儿的。”

出家人念了声佛，并不推辞，谢过刘梨到一旁檐下坐等。

刘梨手上翻飞，很快端出一碗，皮薄大馅，点上香油馋得小沙弥直咽口水。刘梨叮嘱他小心烫，小和沙弥谢了，不忘先端给师父吃。二人推让了一回，刘梨从旁道：“大师父先吃吧，锅里还煮着呢，我这高汤也是素的，您放心吃。”

果然又盛出一碗给小的。小沙弥圆圆脑袋黑白分明的眼，还是个孩子呢。小孩儿脸颊冻得通红，吃到底下的时候，捞到一个荷包蛋，白白滑嫩的蛋皮儿，混在馄饨里真不大看得出来。

小沙弥愣愣看向刘梨，后者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忙整个儿塞进嘴里。

杜淮琤在后面看得分明，“你也不怕坏了他的修行。”

刘梨打着手势叫他闭嘴，压低声音道：“不过是个小沙弥，尚未接受具足戒，可怜见的，吃个鸡蛋有什么打紧。”

因怕老和尚听见，她压低身子几乎耳语。女子吐气如兰，呵在耳旁痒痒的。杜淮琤盯住她嫣红的唇瓣，鬼使神差道：“姐姐也可怜可怜我。”

刘梨一整天没给他好脸子。

杜淮琤自知说错了话，一直觑着她神色，抢着干活计。下晚来了位客，戴顶破斗笠，坐下就道：“店家来碗馄饨。”杜淮琤应着就去通炉子，只听那客接着道：“要银鱼、白虾、白鱼馅的，加上刚冒头的嫩荷叶尖，再剁些新鲜的生菱角一起做得了。”杜淮琤抬起眼，那客人也从斗笠下露出半张脸，似笑非笑地望向他。

“客官说的这馅料倒不难做，不过得配着我家一撮盐、一盌饭、一楪萝卜同享，客人随我家去，再做于你吃。”

刘梨在厨房忙活，隔壁关了门，听不见动静。菜做得了，不过是几样家常的菜式，另烫了一壶酒。

她进去的时候，那两个同时闭了嘴。刘梨装作不察，摆了饭道：“粗茶淡饭，白兄弟不要嫌弃。”

热乎乎的饭菜看着就馋人，白郎喜道：“有劳了，谢谢小嫂子！”那两个同时一愣，一个脸红害臊背过身去，一个低着头嘴角压都压不住，都没想起要解释清楚。白郎没发觉怪异，只顾道：“现在吃口热乎饭真不容易，都水监撵狗一样满江河撵我们，兄弟们不得已才打散了，我也是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才进了城。”杜淮琤跟他碰了个杯，杯盏脆响，白郎这才惊觉话多，端起酒杯一口干了，咂巴嘴，回味无穷。待要再斟满，他掩住杯口，“今天酒不得尽兴，我待会就得走，喝多了怕误事。”

“怎么那么急？”刘梨有些意外。

“我蹲守了几日，每天这会儿城门守备最松散。杜淮琤，渡口是绝对去不得了，只有从陆路出城。”三人各有心事吃过饭，白郎再次叮咛杜淮琤：“别过两位我就去了。该说的都说了，杜兄……”

“我知道了，按咱们商议好的行事，其他我自会安排。”他拍拍白郎，这一别前路凶险，后会难期，二人不必多话，心里却分外明晰。

这天夜里特别安静。刘梨盯着窗外莹白的夜空，说不清是雪照亮了夜空，还是夜空映照了落雪。

“我要走了。”

“嗯。”

“你跟我走吧。”

长久的沉默。

杜淮琤索性坐起身来，把炭火拨亮。“你一个人待在金陵不是长久之计。”

对方迟迟没有应答。

“莫不是…莫不是你还想着他？”

“没有。”刘梨拢着衣裳也坐起来。窗棂在她身后透出微光，映出她的剪影，像折枝的梨花一样空灵、明净。

“我没准备好。这些时日，我在金陵靠自己勉强站住脚，我有住处、有朋友，有个能养活自己的摊儿，还有…”她凄笑了一下，“抛开过往种种，我现在很满足。”

杜淮琤坐在地上仰望她，听她娓娓道来，心里变得宁和沉静。

“我这一去前路莫测，搞不好小命都得搭进去。本不该拖累你，可白郎带来消息，燕王已经起事了，宁王必不甘于后。金陵城并不安全，我不能把你丢在这儿！”黑夜里他看不清她，刘梨却瞧见了他眼里的焦灼。

“带着我可是个拖累，不如你一人行动自如。”

“不会！”他连忙否认，“这段时间多亏你照拂，是我沾了你的光，你怎么会是拖累呢？”还有一句他没有说，你是我的熹微晨光，虽微弱，却满含希望。

“容我考虑考虑。”

第二天出摊的时候刘梨一直心神不宁。雪后街上行人寥寥，这么大一座城真会在不久后迎来兵燹？

胡思乱想间，看到个熟悉的背影。

“小和尚，来碗馄饨不？”那孩子转过头，竟是一脸的泪痕。“这是怎么了？”她蹲下来给他抹掉泪水儿。

小和尚抽抽噎噎，总算勉强说出原委。“师父病了，那些大夫听说我们是行脚僧，都不肯出诊。”

“你师父在哪儿？”刘梨焦急道。

“在贡院旁的庙里，这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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