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失财权
沈厌背着手,下颌线绷得死紧,死死盯着虎子从凌战手里接过那个干瘪的银袋子。
那袋子轻飘飘的,仿佛在无声嘲笑他昔日的挥金如土。
——反了天了!
他胸膛起伏几下,目光在虎子严肃的小脸和凌战平静无波的神情间扫了个来回,硬生生把到嘴边的咆哮咽了回去。街上人来人往,他沈公子丢不起这人!
大红绸缎长衫的下摆猛地一甩,沈厌转身,迈着一种刻意的、带着矜贵气的步子,朝着南街最热闹处走去。那身段,那绸缎的光泽,在灰扑扑的街景里确实扎眼,引得路人侧目。
“虎子,”他头也不回,声音拖得老长,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记着,先去‘云锦阁’,扯几尺上好的月白细棉布,做里衣。再去‘福记’,买五斤酱肉,要肥瘦相间,油光水滑的那种……”
身后一片死寂,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轱辘声。
沈厌不耐烦地一回头——
虎子攥着钱袋,小脸绷得像块铁板,眼神坚定:“爹,娘说了,这钱是买粮的命根子,一个铜板都不能乱花!”
沈厌眉毛瞬间挑上了天灵盖:“乱花?!里衣!贴身穿的!这是乱花?!”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娘说了,上次买的棉布还剩半匹,先用完。”虎子一板一眼,毫无通融余地。
沈厌喉头一哽,差点背过气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退而求其次:“行!里衣先搁着!酱肉!孩子们正长身体,总该吃点荤腥吧?!”
“娘说了,”虎子摇头摇得像拨浪鼓,“镇上肉铺涨得邪乎,等赶集去村里屠户那儿买,能省下十文钱呢。”
沈厌:“……”他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眼前发黑。
——反了!彻底反了!凌战!你教的好崽子!
他猛地转身,脚下生风,大红衣摆几乎要飞起来,直冲“云锦阁”。掌柜那张熟得不能再熟的老脸刚堆上谄媚的笑,沈厌的手指已经精准地戳向一匹流光溢彩的宝石蓝绸缎。
“掌柜的,这匹!给小爷包起来!”
那光滑冰凉的触感,让他憋屈了两天的心总算舒坦了点。
已经在幻想这料子衬得自己如何玉树临风。
“好嘞!沈公子,还是老规矩,记……”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
“不行!”一声清脆的童音像把锥子,猛地扎破了沈厌的幻想泡泡。
大妞不知何时幽灵般杵在他身后,小手死死攥着另一个更鼓囊的钱袋,显然是凌战给的生活费,小脸严肃得能刮下霜,“爹!衣裳钱归我管!娘定的额度,您要买这…这屁布,这个月就别想吃肉了!”
“屁…屁布?!”
沈厌的声音陡然拔高,耳根“唰”地红透,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的。他猛地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大妞!你爹我!就买!一!匹!布!”
大妞毫不退缩,小胸脯一挺:“娘说了,这料子金贵又娇气,沾点灰就废了,不如靛青粗布,结实耐造,下地干活都行!”
“下…下地干活?!”
沈厌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嘣”地一声断了。他猛地一甩袖子,绸缎“哗啦”一声从柜台上滑落,掌柜手忙脚乱去接,沈厌已经像只炸了毛的孔雀,头也不回地冲出店门,只丢下一句裹着冰碴子的话:
“——回!家!”
“砰!!!”
院门被沈厌一脚踹得山响,门板撞在土墙上,簌簌掉灰。
檐下啄食的鸡群惊得“咯咯”乱飞,扑棱着翅膀窜进鸡窝。
凌战带着四个孩子,慢悠悠地卸着车上的东西,闻声抬头,只看见沈厌那道火红的身影裹挟着雷霆之怒,一头扎进了堂屋,留下四个孩子面面相觑,缩了缩脖子。
“凌!战!”
沈厌憋了一路的火气,终于在自家屋檐下炸开了锅,肺都快气炸了,指尖抖得厉害,“你!什么意思?!”
凌战不紧不慢地走到院角的磨刀石前坐下,拿起柴刀。
“噌…噌…”地磨了起来,头也没抬:“嗯?”
“‘嗯’?!”
沈厌在屋里像只困兽般转了两圈,猛地抓起自己那个空荡荡的钱袋,狠狠朝磨刀石方向砸去!铜板“哗啦啦”滚了一地,有几枚蹦到凌战脚边。
“你看看!就剩这点铜板了!连匹像样的布都买不起!你让他们管?!一群小崽子懂什么?!他们懂什么叫体面?!”
虎子不服气地梗着脖子:“娘教我们记账了!清清楚楚!上个月爹在镇上‘醉仙楼’请人喝酒就花了八十文!回来还买了两坛‘梨花白’三十文!家里钱不够,后半月只能天天啃窝头喝稀粥……”
沈厌:“……”
被当众揭了老底,他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黑。
凌战停下磨刀,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石粉灰:“你花钱,没数。”
沈厌胸口剧烈起伏,气到极致反而发出一声瘆人的冷笑:“行!好!你们管!你们厉害!”
他冲出门,发现被自己扔出去的钱袋,已经被凌战弯腰捡起,塞到了大妞手里。
“记好账,”凌战对大妞说,眼睛却看着沈厌,“算你爹的制衣钱。”
院子里一片死寂。
四个孩子大气不敢出,大妞攥着钱袋,小声嗫嚅:“娘,爹…爹是不是气坏了……”
凌战弯腰,把散落的铜板一枚枚捡起,语气平淡无波:“随他。”
沈厌这次,是真!气!狠!了!
他在屋里挺尸般躺了整整两天。
第一天,他赌气不吃饭,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等着凌战端碗热汤进来,哪怕说一句软话。结果等到月上中天,只听见外间碗筷轻碰,孩子们扒饭的呼噜声,还有凌战那句平静得能冻死人的:“别管他,饿了自己会出来。”
第二天,前胸贴后背的饥饿感像小刀在剐。他实在熬不住,做贼似的溜去厨房。灶台上冷冷清清,锅里只剩半碗凉透了的、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
他蹲在灶台边,恶狠狠地扒拉着那半碗凉粥,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噼啪响:
——这日子没法过了!简直是虐待!
——必须!马上!立刻!存!私!房!钱!
他眯起眼,脑子飞快转着:
倒卖消息?这穷乡僻壤,谁买?卖给村头老光棍隔壁寡妇偷情的八卦吗?
赌钱?念头刚起,眼前就闪过凌战那把磨得锃亮的柴刀,腿肚子下意识地一哆嗦——算了,腿要紧!
……卖字画?他那一手好字,当年在城里也是千金难求,可这村里……怕是连“沈”字都不认识几个!
正琢磨着自己这“落难凤凰不如鸡”的悲惨境地,越想越憋屈,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是里正李青山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带着十二分的恭敬:
“沈公子!沈公子在吗?县尊大人驾到——!”
“咣当!”
沈厌手一软,粥碗直接扣在了灶台上。
——县令?!!
他最近老实得跟鹌鹑似的,没犯事啊?!
他慌慌张张站起身,衣襟上还沾着几点凉粥渍,也顾不上了。
刚冲出厨房,院门已被推开。一个身着青色官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迈步而入,身后跟着点头哈腰的李青山。
县令目光如电,迅速扫过略显狼藉的院子,几只鸡还在惊魂未定地扑腾,最后落在匆忙迎出来的沈厌身上——头发微乱,衣襟沾污,脸上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懵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县令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沈厌,你这日子,过得……”县令的话没说完,但语气里的嫌弃和疑虑都快溢出来了。
沈厌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挺直了腰背,手指飞快地掸了掸衣襟,脸上瞬间堆起一丝矜持又略带疏离的笑:“劳县尊大人挂念。托大人配婚、赏地之恩,日子…尚算安稳。不知大人亲临寒舍,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姿态端得十足,仿佛刚才蹲灶台喝凉粥的不是他。
县令显然没心情寒暄,开门见山:“本官此来,是为剿匪一事。”
“剿…剿匪?” 沈厌心里咯噔一下。
“靠山村后山匪患日益猖獗,西部战事胶着,恐其与外敌勾结,后患无穷!”县令语气凝重,“本官欲组织乡勇,先行清剿,以绝后患。特来…征询沈公子高见。”
沈厌:“……”
征询我?我一个被“夺了财权”的,能有什么高见?他下意识觉得这是个坑。
“……此乃固守后方之要务,刻不容缓!”县令加重了语气,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匪首项上人头,赏银——二百两!”
“哐啷!”
沈厌手里刚才下意识抓起的筷子,再次掉在了地上。
二百两!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血液“轰”地一声冲上头顶!眼前仿佛出现了金山银山,上好的苏杭绸缎堆成山,酱肉肥鸡满桌摆,私房钱匣子塞得满满当当……
他几乎是本能地往前冲了一步,衣摆带翻了灶台上的空碗也浑然不觉,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边,眼看就要脱口而出“我去!”——却在跨出门槛的瞬间,猛地刹住了脚!
——不行!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浇灭了他心头的狂热。
他死死攥住粗糙的门框,指节捏得发白。
二百两……足够他风光很久很久……可凌战要是去了……
他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这女人扛着那把沉重的开山斧,独自走进莽莽苍苍、瘴气弥漫的深山老林,一去就是十天半月,甚至月余……回来时要么浑身是血,衣衫褴褛,要么像只落汤鸡,一身寒冷……
“沈公子?”县令的声音陡然在近前响起。
沈厌猛地抬头,才发现县令和李青山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堂屋门口,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而凌战,不知何时已抱臂立在院中,目光平静得像深潭,落在他脸上。
“咳!”
沈厌强行拉回神志,整了整衣襟,端出那副斯文皮囊,“县尊大人见谅,在下偶感风寒,方才有些失神……”
县令摆摆手,显然不想听他解释,直接看向院中的目标:“长话短说。后山匪寨已成大患,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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