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朕非言而无信之人
孙恩是真的有点懵。
按说,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这等混乱的局面下,若没什么本事,还不如老老实实待着对吧?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对于王凝之来说,更是如此。
以他的身份,若是不出来蹦跶,自此安心闭门,就按他这天幕所说的无能模样,或许无论是陛下还是谢夫人,都会权当没有这个人。
他为何偏要逞强呢!
还一逞强就逞了个大的,脑袋都被人砍下来了。
张定姜垂头扶额,令人难以瞧见她的唇角有短暂地上扬,才缓缓压下,做出了一派沉思的样子,“……你还记不记得天幕说过一句话。”
“哪句?”孙恩问道。
“那日堂上,人人都为那句神爱世人而震惊,却忘了前头还有一句,说陛下自己都不喜欢这个姓氏,甚至在未来,给自己的姓氏额外找了个出处。”
孙恩顿时眼睛亮了:“你的意思是——既然陛下要为姓氏另找说法,那王凝之就与她没有亲戚关系!”
“何止没有!”张定姜笃定异常,“他不遵朝廷号令,意图阻止刘将军平叛,便是乱臣贼子!”
她以前光知道抢先动手,现在跟着陛下学了两招。
一招叫从全局考虑,所以没跟孙恩直接往海外去寻人,而是先召集人手做点事情。
一招叫先把黑锅甩到别人头上。在陛下面前可以认罪,但现在带兵在外,不管怎麽说,问题都是别人的。
她理直气壮:“陛下登基的消息已传至阳羡,必定也会往会稽钱塘一带传。明知此事,还知王珣因悖逆获罪,仍要举兵起事,**也是白死!”
“说不定……咱们临时号召百姓为助力的罪名,都比杀了王凝之的罪名要大。”
孙恩下意识地点头:“正是如此。”
张定姜宽慰道:“你若仍是不放心,不如将功折罪如何?”
她指了指吴郡的方向,这个建议不言而喻。
何为将功折罪,自然是在击退了吴郡豪强的援兵之后,继续支持刘牢之了。
孙恩忙问:“那咱们下一步该怎麽做?”
张定姜脸色一沉:“带兵的事你问我作甚,要如何打,是你孙将军的事情。我已为你指明方向了,你总不能就只负责喊个口号吧。”
孙恩对上了那双似有嫌弃的眼睛,想都不想地作答:“自然不是!”
也对,接下来就该是他的事了,若要在陛下麾下
站稳脚跟,可不能只靠着一点天师道的老本。反正还有军师在旁,真出了什么事,也能及时提点他的。
孙恩思量了片刻,高声吩咐:“来一队会稽守军,仍打着内史旗号,往虞氏庄园去,若得到接应就即刻放火,余下的人随我走,咱们另打一路,把——”
他望着王凝之那颗死不瞑目的脑袋,先前还说着因杀皇亲国戚的惶恐,现在却下了令,“将他的脑袋挂在旗杆上,也好叫众贼人看清楚些!”
孙恩搓了搓手,朝着张定姜问道:“军师,你看这样如何?”
张定姜总不能说,陛下还没教到这里,她也不知道,只道:“先这样吧。”
孙恩大喜。别管“先这样吧”到底是不是一句类似于有待改进的评价,现在算是通过了就行。他们即刻行动!
吴郡的世家豪强何曾见过这样的野路子啊……
虞氏自庄园望楼上瞧见了会稽援兵,知道是自己的求援生了效,但为防不测,比如王凝之要倒戈攻伐,仍关着内围的门,开了一条支路作为接应。
哪知道这些人竟也不在乎有没有达成深入敌营的战果,便已各自散开放火,而后冲出了庄园。
几乎在同时,孙恩带着他那支人手,杀奔了吴郡朱氏的田宅。
就算将会稽投奔来的军队收编在内,这支队伍看起来也像是乌合之众。若是用来反叛的话,真就一点也不奇怪会被人轻易击败。
但偏偏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会稽内史王凝之的人头,昭示着南方援军已然断绝的事实。
再看远处虞氏庄园的方向,还升起了一片熊熊烈火,像极了征兵再来的刘牢之已攻破了虞家的防线,随时都能作为这一路人马的接应。
朱氏庄园之中人心大乱,又如何还能凭借着世家相护而继续扎根驻守。
更别说,在这紧要交战的当口,自孙恩的后头还传来了一阵支持进军的战鼓。
未过多久,便有一列骑兵与冲杀在前的孙恩会合在了一处。
来人自报家门,名唤孙无终,正是刘牢之手下的副将。
“刘将军已趁势发起了向虞氏的进攻,为防足下这一路有变,命我前来支持。”孙无终在一片混战中勒马,向着孙恩高呼。
孙恩的回答被吞没在了人群当中。
自孙无终的视角所见,只看到孙恩被一众天师道信徒簇拥,就这样碾向了意图撤离的朱氏族长。
庄园私兵士气已
去这些响应永安陛下的**军却是正当锐气在这此消彼长中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他所说的好像只是为他们敲一曲胜利的战鼓而已。好像……是这样没错。
“将军这麽说就错了。”张定姜在收拾战局时踏入此间就听到了这两个姓孙的认起了兄弟随后就是孙无终发出了这样一句感慨。“您若不来我与小孙将军带的便是民兵您这鼓一敲就成官兵了。”
对外还能说是刘牢之苦于平叛兵力不足临时请他们二人募招当地的有识之士分兵而动。
还能给陛下省不少事呢。
孙恩却不高兴了:“为何他一来我就成小孙将军了?”
他负责擒获了朱氏族长痛痛快快地带人打了一场胜仗一洗先前在建康被刘勃勃打败的苦闷结果打完就发现自己被降级了。
孙无终笑哈哈打了个圆场:“行了都是孙将军。陛下的刘将军多不胜数咱们多几个孙将军又怎麽了?”
总之能取得胜利就好。
朱、虞二家相继告破意味着吴郡试图掀起的抗衡永安“大业”已再无希望。
就算即刻偃旗息鼓能凭借着吴会之地的名声暂且保全等到陛下继续稳住国中局势也没他们好果子吃。
反而是他们这些从龙之臣自有鱼跃龙门的机会。
孙无终瞧了眼被捆起来的朱氏族长说道:“先前陛下登基的诏令抵达阳羡时还另给了我们一条旨意。如有必要不必顾虑身份杀鸡儆猴就是。刘将军的意思是——”
“这位就和那位吴郡内史一并处置了吧。”
一个是前朝官员一个是前朝官员的盟友杀了正好震慑一番江东世家!
……
桓玄还在担心由谁来接替他料理江东乱局却不知因天幕而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可不在少数。为了向陛下证明自己才是忠臣的将领并无底蕴的将领又怎麽会怕做出此等凶人行径。
而他此刻则正在卸甲入京的路上。
深秋寂寥在这建康城外的原野上
他抬眼自车窗向外瞧见沿道一列丧葬队伍一片白幡经幢更显气氛悲凉。
也不知道又是哪家在这入秋时节**人在此时出殡。阵仗倒是还不小。
桓玄本打算放下车帘再闭目养神一阵以备入京之后与那位陛下交锋却又忽然之间停住了
目光。
只因他赫然看到,在那一行人中,竟有数个于他而言有些熟悉的面容。
那是……
他刚要喊人停车,意图下车相问,却见谢道韫所乘的那座马车已在前方掉头,正拦在了他与那一众人之间。
谢道韫掀开车帘,抢先一步温声问道:“桓将军是想问,那些人明明并未出自同一家,为何要一并护灵出城?”
“正是。”桓玄还想问,为何这些人中,不乏有人面色死灰,如丧考妣,俨然比**亲人还要悲痛。
就听谢道韫答道:“昨夜京中有急书送来,正可为将军解惑。数日前,陛下为肃清朝堂秩序,给京中官员出了一份考题。题上无字,唯有白纸一张,只望京官能够畅所欲言、各抒己见。新朝初立,正是百废待兴之时,但凡身怀长策,便可大有所为,想来陛下也是用心良苦,才出了这样一份考题。”
桓玄:“……是极。”
他口中称是,心中却已腹诽连连。按照朝堂官员的凡事多想惯例,这白纸考题可要远比有明确详尽题目的,难回答太多了!换了是他都不知道怎麽写。
“那这些人呢?”
谢道韫答道:“他们所写尽是些模棱两可的答案,陛下见他们仍有心为前朝守节,其中还不乏司马道子的属官,念在这情分上便不逼迫他们在应朝为官了,为他们在司马道子墓前结庐修舍,以全君臣主仆之情。”
“啊……”桓玄轻讶了一声,又觉自己此刻的表情过于精彩,多补了一句,“还是陛下考虑周到。”
那可真是太周到了!
他从人群中瞧见谢重一脸绝望、难以置信的表情,完全可以想到,当这条诏令被宣读出来的时候,会是何种样子。
两头都想要讨好的人,在那位雷厉风行的陛下面前,真是一点也得不到好处,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什么为司马道子守灵,以全忠义,还不如说,是被直接从建康的官员中踢了出去,再无回来的机会。
偏偏,谁也说不出永安半句不是。
可桓玄再一想,又觉自己的脸也仿佛挨了一记巴掌。这所谓的犹豫不决、两面逢源,既是在说这些过去的京官,又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
桓玄的牙关紧咬,长出了一口气,方才让面色看起来正常了许多:“那其余人等呢?”
谢道韫答道:“答得好的,自然要委以重任,便如吴处默(吴隐之),已因谈及
南方治理有方,前去上任了。只是陛下问及他生平,知道此人为官廉洁,但已到了廉洁过度,令家人生活苦寒的地步,便让人将他妻子接入建康,请太医诊脉医治,待穷疾康复后再行启程。此为用人有方,处事仁慈。”
“诸多可供采纳的建议,也已被装帧成册,在朝堂上集议。就连先前抱病辞官的车武子,也已收回了对朝廷的非议,被陛下委任为御史大夫,希望他能畅所欲言,针砭时弊。”
“至于有些只知**的,以陛下所见,他们虽是读书好手,但在政务上必定研习不足,还该先在清闲职位上待两年,将查漏补缺做完了,再图升迁。”
桓玄哑然一阵,望见谢道韫沉静投来的目光,还是不得不给出了一句评价:“陛下实为明君,颇有用人之智。”
垃圾去了该去的地方,会讲话的捧哏先去了闲职,余下的各归其位,既让建康朝廷周转了起来,又空出了诸多位置。
恐怕因天幕而跃跃欲试的寒门子弟,更要因此趋之若鹜了!
他何止慢了一步而已。
他只知篡位艰难,却不知一旦掌握了天子之名,有了皇帝之实,能做的实在是太多了。
桓玄刚想到这里,忽听前方一阵急促而齐整的马蹄声朝着这边行来。
他抬眸去看,就见一身着骑装的女子领着一队骑兵出现在了眼前。
那为首之人远远看见这边的马车,似是因身边之人提醒了什么,忽然又加快了些速度,直到一记漂亮的勒马止步,停在了车边。
“谢内史,”贺娀在马背上行礼,“陛下已等您多时了。”
“是你啊。”谢道韫不免有片刻的诧异。
当日贺娀出现在她们面前时,正是陛下要送她出建康奔赴历阳。
彼时的贺娀虽已能看出有弓马娴熟的影子,但仍能看出行动间的生涩以及狼狈,但此刻再看,却已分明一位英姿飒爽的将军。
饶是陛下在信中提及了斗魁卫的情况,也说了她们会以陛下亲卫的身份来迎,谢道韫也未曾想到,贺娀的面貌会变化得如此之快。
但想来也对,方今局势万变,一场宫变更是令多少人前路尽改,贺娀身在其中,还亲自出箭杀**司马德文,又岂是池中之物。
谢道韫的目光已在片刻间便自恍神中扯回,落在了贺娀身后的那人身上。
“贺将军,她……”
那姑娘扬首便笑:“算起来,
我还该称您一声堂祖母,但如今在朝为陛下效力,还是互称官职的好。前日我揣着刀,去应了斗魁卫的扩招,因骑术尚可,得了贺统领青眼,得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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