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春画
“臣沈闻野，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闻野一进紫宸宫内便掀了袍子行过大礼，言辞端肃，无不显他恭谨之态。
皇帝见他此番做派后，原本拧着的眉头反而舒展开来，“平身吧。”
沈闻野依言起身，垂手肃立。
皇帝沉声道：“你可知方才太子在紫宸宫内，都和朕说了些什么？”
沈闻野抱拳作揖，“臣，不敢妄测。”
“不敢妄测？”皇帝仿若和听了什么笑话一般，颇有几分阴阳怪气，“你如果不知道他是为何事来找朕，又怎会是这样的做派？”
“臣秉性纯良，一贯如此。”
皇帝简直要被他这番厚颜无耻给气笑了。
“好一个秉性纯良！”
皇帝终于不再兜圈子，开诚布公怒斥道，“通州沉船一事，太子奉朕旨意督办，下令调遣靖城营，你却公然抗命，如此行事，这难道也称得上是你秉、性、纯、良？！”
最后四个字，皇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
沈闻野声音却沉稳依旧，“回禀陛下，太子殿下如此忧心国事，臣深感佩服。然则，拱卫京畿重地，看护陛下万全，乃臣领靖城营第一要责，万万不敢有半分疏忽懈怠！太子下令命臣调兵一事，此事自有国朝法定，非有陛下圣裁亲批，臣实不敢逾越雷池半步。至于打捞贡品一事，更是由有司衙门协办，我等仓促前往，岂不算是越俎代庖？何况军旅习于征战，而非工役琐碎，贸然介入，不仅恐难奏效，更易横生枝节。臣所思所虑，皆为国家根本、陛下安危，绝无半分不敬陛下之心！”
沈闻野这番话可谓答得字字铿锵，句句在理，就连皇帝也指不出其中错处。
然，皇帝今日特意召他进宫，可不是听他前来辩驳自己二三。
皇帝闷哼一声，将手中把玩的翡翠珠串朝案上一扔，高声喝斥道：“纵然你有万般的借口，可你要知道，他是储君、是太子！沈闻野，你以为守住了你那个营盘的大门就守住了所有？你今日卡死太子的调令，让他在小小的通州都束手无策，让天下人看朝廷的笑话，沈闻野，这是在给朕添乱！”
话说到这份上，皇帝颇有一番不吐不快之感，直接站了起来，紧着说道：“你此次归京，气焰太盛！朕重你、宠你不假，可你也不能这般恃宠而骄，你可知朝中多少人明里暗里的给朕递折子处处指摘你呢！朕都一一堵了回去，你呢？你是怎么对朕的？如此目无尊长！”
皇帝此番愤语一落，沈闻野大抵便明白了他今日召自己前来的目的，不是为沉船一事，更不是真想要自己去捞什么劳什子的贡品。
陛下就是在点自己最近，
太嚣张了。
明白了所求为何，沈闻野当即跪下行叩拜大礼，大声嚷道：
“臣知道了！”
这四个字往皇帝面前一摆，皇帝都懵了。
“你知道什么？”皇帝气急败坏，“你要认罪啊！”
“臣不认罪。”
皇帝：？
“陛下方才说臣目无尊长，这一点臣实在不敢苟同。”沈闻野仍旧语调平稳无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般，“臣明明，很是尊重陛下！毫无一点逾矩之心，至于陛下所说的朝中一些官员对臣心生不满，臣不知道，也不在乎，臣只忠陛下，亦只重陛下！”
这下，所有的话都梗在了皇帝的喉咙里。
此情此景，他能说什么？
见沈闻野铁了心打算做这孤直之臣，皇帝也只好无可奈何地叹了叹气，再一次坐了下去，在案上翻了又翻找出一沓纸，准确无误地扔在沈闻野的身前。
沈闻野以为他打算拿朝中那群言官的折子帮着骂自己一顿，只轻瞥了一眼。
可就这一眼，沈闻野整个人就愣住了。
这上头没什么骂他的话，更不是什么折子。
而是一张张，风情旖旎的春画。
沈闻野身子骤然僵直，他是知道自己这番回京，皇帝是存了心思要给他指婚来着。
不过他这不近女色的名头太响，京都城里不少有人怀疑过他是不是喜好男风。
可皇帝老儿这这这这这是要作甚？
沈闻野瞠目结舌，忙俯身作揖道：
“臣此一生，只愿以身许国，无意儿女情长！”
皇帝挑眉，应想他误会了，嗤笑道：“朕没打算给你指婚。”
沈闻野一怔。
皇帝轻咳了两声，问道：
“你可认得此画？”
沈闻野忙拱手，“臣、并不认得！”
皇帝见他竟比方才被自己雷霆质问还有慌上几分，心中暗笑他果然还是年轻，但明面上还是端着一副说正事的模样，“这是适才皇后过来，交与朕的，说是近日京中坊肆间，忽而流行起这等乌七八糟的污秽玩意儿，尽是些淫亵之态，简直是不堪入目！这种东西，在市井上流毒也就罢了，更可恼的是，不知哪个胆大包天的奴才，竟让这腌臜东西，钻到了内廷之中，污了宫闱清静之地！”
皇帝指了指地上散乱的春画，又道：“抓了几个宫人拷问了一番，说是原本不在京都，不知怎的忽然流传进来，你如此作为靖城营总领，有拱卫京都之责，这等污秽之物，怎能让他如此肆虐呢？”
沈闻野此刻是真不知该如何说了。
皇帝说的却也是真，可京都之内要真什么都给自己管，那要京兆尹做什么？要这么多衙门做什么？
偏偏方才自己还在那大义凛然地说自己忠君爱国啊云云的，这下倒是砸自己脚了。
老狐狸。
沈闻野暗骂。
他千算万算，算不到原来方才的训斥，不过是虚张声势，如今这春画，才真真是剔骨之痛。
办得好是美事一桩，办不好那就是在质疑自己的能力，偏偏这等丑事，又如何办得漂亮呢？
沈闻野挤出一个体面的笑，“臣，确有罪。”
见他吃瘪，皇帝似乎很是开心，“就别请罪了，想着怎么戴罪立功吧。”
沈闻野沉声道：“此事，臣必会严查！这些污秽之物也会派人一并销毁，绝不让其污了陛下的眼睛。”
“严查不够。”
皇帝敛了笑意，面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如何来的京都，如何在京都传开的，是哪几家书局在刊印的，又是如何流向宫内的，这春画背后桩桩件件，无一不详查干净！”
沈闻野连忙表态，“臣遵旨。臣必竭尽全力，肃清秽源，整饬风气，断不再污圣心！”
皇帝摆了摆手，“退下吧。”
“是！”
*
出了紫宸宫，李禄全依旧抱着拂尘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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