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各凭本事
“利用你?难道不是你先想着利用我?”云若雪心情颇好,多年来憋在心底的一口气终于顺了,差点没让她笑出声来。
一双手骨节分明,十指灵巧如同翩跹的蝶,不疾不徐结成复杂的法印,一点点耐着性子开始处理身上别的伤口,姿态优雅。
来日方长,往后利用他的时候还多了去了。
若是傀儡师肯帮忙修复傀儡身上的缺口,效果会更好,但眼前这邪修法力低微,也不知从哪里学了点傀儡术皮毛,连画的阵法都粗糙得很,半吊子的水平,她也就不指望了。
邪修嘴唇一张一合,说不出反驳的话。
“你叫什么?”
“亘白。”
“嗯?”云若雪掀起眼帘,瞳仁漆黑如墨,整个人又陷在黑暗里,更显得幽深迷离,“亘白是山名,距此五十里之外。”
“不行吗?”邪修撇撇嘴,竟然主动向她走去,比肩坐下。
他算是开看了,反正他们二人如今绑在一起,谁也奈何不了谁,如果这邪门的女魔头想对他做什么,大不了他立刻抹脖子自杀,大家一起死好了。
云若雪缄默不言,自顾自处理伤口。
先前那场兽潮凶险万分,连她这一身防御力惊人的法衣都被糟蹋了个彻底,袖口处,那株由浓青色丝线绣成的碧玉兰已破到看不出原样,细长的叶片染了血,尽显衰败颓唐。
她对花花草草和衣裙饰品一向不感兴趣,这兰花似乎是谢晟的偏爱……
这法衣好像也是谢晟送的?
罢了,一件衣服而已,反正都赠给她了,反正她这些年攒下的宝物不少,回到宗门就能脱贫致富。
“你怎么不继续问问?”
“亘白这个名字不好听吗?”
亘白转头看向她,少年眸子里飘过狡黠的笑,接着,他如倒豆子般一股脑将身世来历都交待了个清楚明白。
“好吧,其实是我之前失了忆,忘了前尘往事,等有意识的时候就在亘白山下,索性也叫亘白了。”
“你对这附近山川风貌这么熟悉?连这也知道?”
云若雪听罢不置可否。
“伤都处理好了?”亘白斜着身子看她,轻轻一叹,完全不被她冷漠的态度浇灭热情,“前辈在傀儡术上还真是造诣颇深。”
“够了。”
云若雪打断喋喋不休的话。
谁料少年反而得寸进尺。
“前辈您说这话可真是伤透了我的心,若是不高兴,晚辈一个不小心一命呜呼了,那前辈不也跟着倒霉吗?”
云若雪终于被他吸引了注意,落到地上的话却是一针见血的冷漠。
“求生不易,求死不难,你若是想死早就死了,还能活到今天?”
亘白一噎,神情闪烁,忙摆摆手转移话题。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
他虽失了记忆,不经世事,但这些时日的“流浪”也着实让人心酸,好好见识过了人世险恶。
身为散修四处流离,没有宗门依靠,不能报团取暖或有人撑腰,加上又是邪修,可没人跟他讲什么仁义道德,慈悲为怀,那都是疯狂逃命才得以苟活,一不小心就连尸骨都无人收敛。
云若雪理了理破损的裙摆,抹去血渍,看起来顺眼多了,掐诀扶正歪斜的发髻,心情都明朗不少,转眼又成了那孤高冷清的仙人。
这寂静的空档,亘白不知从袖口里翻出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挥袖间往天上一撒——
光点漫天,纷纷扬扬浮动着,像流动的雨,装点成繁星满天,荧光漂流,美不胜收。
漆黑的洞穴瞬间被照亮。
云若雪动作一顿,斜睨他一眼,对这华而不实的小把戏不感兴趣。
“女修们不都喜欢这些?前辈一把年纪,还真是难讨好。”
捕捉到空气里的冷淡,亘白微微侧身,余光里一瞥,将女修的身影收入眸底。
真是好漂亮一副皮囊。
明明是冷峭残酷的雪峰,却要俯下身子,伪装作低矮翠绿的平原,这经年世事,将她打磨得圆滑,也抹不去骨子里的凛冽。
被他这目光一打量,云若雪可丝毫没有感受到被讨好,厌恶地皱起眉,兀自起身,抬步便向洞穴出口走去。
“走了。”
“唉,等等等——”少年回过神,慌慌张张站起来,情急之下拽住她的衣袖,在触及云若雪冰冷的目光后反而愈发理直气壮,丝毫不怯。
“去哪儿?”
“太虚宗。”
“嗯?”亘白猛地松开手,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你居然要带我去太虚宗?我可是邪修!”
“不。你不是。”
云若雪转过身,眸光冷淡。
飒飒一响,欺霜剑出鞘,剑光雪亮,气势如虹,直直没入少年丹田。
下一刻,一声凄厉的惨叫惊空遏云,撕心裂肺一般,扰动林间飞鸟,在寂静的密林卷起层层涟漪。
鸣声杂沓。
“什么邪修?你是我在山下新收的徒弟,欲登仙途,一心向道。”
她说着,利落收回剑,冷眼看少年直直栽倒在地,抬手擦拭干净剑身上殷红的血。
咔嚓一声脆响,融雪坠入寒潭,细若蚕丝的震颤,收剑入鞘,那声音却听得亘白毛骨悚然,嘴里大口大口呕出血,丹田如破了洞的口袋,本就不多的灵力飞快流逝殆尽。
已沦落为凡人之躯。
“你!”他吊着一口气,仰起脸恨恨盯着她,早没了先前那股吊儿郎当的劲。
“我迟早要杀了你!”
山洞里一时间静得能听到他余音的震颤。
云若雪飞快往他嘴里塞了一枚丹药,芙蓉面上似笑而非,光影浮动,美如天神,又似将人打落入地狱的恶灵。
“好啊,那就看看,到底是你先杀了我,还是我先杀了你。”
她不是个能长久忍受将身家性命置于他人手中摆布的人。
显然,对方也不是。
那往后就要各凭本事了。
亘白服下丹药,伤口处翻江倒海般的剧痛缓解了些许,却仍有细密如针刺的灼痛,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润湿了衣衫,他脸色苍白如纸,几缕碎发垂下,黏在双颊,即使扎着高马尾,依旧好不狼狈。
深蓝色外袍上绽开朵朵血花,血滴顺着衣摆和腰线蔓延到下摆,弄了满地狼藉。
今日碰上这心狠手辣的疯子可真是到了大霉!
但只能认栽。
思及此,他面色难看。
谁知眼前的女修反而变得和颜悦色,丝毫看不出先前冷峭的残酷,半蹲着身子,指尖掐诀,点点抹去了他额头上的汗。
拂袖间,一股冷淡清冽的松木香,如春风化雨,缓缓流淌入鼻尖,他晃了晃神,脑中一瞬间空白。
“散尽修为,弃练邪功,为师带你重修仙途,攀登正道,不好吗?”
“好个屁!”
亘白回过神,一时恼怒,恨不得撕了她面上一张虚伪做作的皮。
云若雪眸光转冷,啪啪两下拍了拍他的脸,做足了羞辱的意味,唇边依旧噙着笑。
“你弱我强,你就要从我的道,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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