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营救
斛玉此人,天赋卓绝,神思敏捷,一副好骨相,一双笑盈眼,进退有度玲珑心,故自小便颇受家人邻里喜爱。
但天道不允,于是他注定亲缘浅薄。
修道之人大多长寿,失去人间父母族亲乃是常事,但斛玉常得十分不巧,在他刚刚一脚踏入仙门的那天,便成为一个真正的道人——
而更不巧的是,引他入门的道士也是个江湖骗子。
于是在发现自己那套歪理邪说竟真的让斛玉悟生出灵力的那天,那骗子道士竟吓得连夜逃走。
故斛玉一睁眼,又失去了“入门师父”。
自此,斛玉便开始了在凡间自由自在的一生。
白天坐在溪边打盹,晚上偷偷用灵力替人抄书。偶尔帮忙田里农耕,或者去酒楼跑跑腿。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某天,夜里,他再一次用灵力替人抄书时。
一道不知哪里飞来的声音打断了他:“此举有违天道勤理,灵力如此,无法精进。”
“……”
这是什么酸话?
分心使得灵力难以控制,斛玉有些不耐烦,他眼都未抬,看也没看来人,抓了本书扣在头顶,反驳:“天道给不了我饭吃,我得活着。”
他一手举着书,一手举着三枚铜板:“这才是灵力该用的地方,我熬夜抄书,怎么不算天道酬勤?”
陌生男人走到他的面前,斛玉只闻到一股冷雪的气味,似乎在看着他的头顶,半晌,他听到那人说:“根骨卓绝,修道是你的生路。”
那些久远的记忆,再回想起来一些,就是跟在微鹤知身边不久,就被送到了微鹤知替他精心挑选的渡枫门。
是溯霭洲挺好的宗门,至少斛玉从来没住过那么好的床,也没穿过那么好的衣服。
只是说过,斛玉亲缘浅薄,好不容易拜了个师门,又差点没折在那个“师父”手里。
在渡枫门师父的“关照”下,斛玉住了约半年的水牢,甚至后来对水牢的每一道符咒都能倒背如流。
如果微鹤知那日没有来渡枫门看他,没有发现他房间的异样,或许斛玉就会悄无声息地死水牢角落里,也没人发现。
他记得,那天微鹤知斩开渡枫门水牢的时候,也是这么神色淡然地闯了进来。
靠在冰冷的石壁,被抓回渡枫门的斛玉睁开眼,看到眼前的场面,他叹了口气。
微鹤知提剑,站在他面前,男人一身黑衣,难得看出来点风尘仆仆。
他的身后是一路蜿蜒的血迹。
渡枫门召集弟子,此刻将水牢重重围住,有人大喊:“就是他们杀了度华长老!”
斛玉抬头,望着微鹤知的眼睛,半晌,他道:“其实不必来,我又不是你徒弟。”
微鹤知没说话,而是上前,将那些锁链碎开,他向来凉薄的神色看不出什么情绪:“因果轮回,人是我所杀,与你无关。”
“……”
被背起来,斛玉靠着微鹤知温热的后背,看到眼前黑压压一片的渡枫门修士,他对微鹤知喃喃道:
“……当年你报我父母恩情,将我送到渡枫门修炼,已经是仁至义尽。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你也不会预料。”
微鹤知举起剑:“嗯。”
斛玉:“但那年你带我来修真界,我问你,以后是不是我也会有个去处,你答应我说是,我信了。”
刀光剑影,灵力碎裂了水牢的结界,以一敌百,灵力和血气交缠,微鹤知隐约察觉到境界的突破边缘。他仰头,果然,黑沉的雷云正在汇聚。
背后,斛玉抓住微鹤知的衣襟,埋在微鹤知的肩头,半晌,他才道:“但你怎么能骗我。”
“渡枫门根本不是我的去处。”
“骗子。”
微鹤知动作一顿。
他的剑已经挥出上千次,身旁也尽是血污,他想起来死劫里的斛玉,和当年带斛玉来修真界的某个夜晚,他听到斛玉趴在自己耳边,小声又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师尊。
或许死劫注定如此。
微鹤知收过三个徒弟,皆是天道命定,只有斛玉,是他亲自带回来。
而正是因为这样一点点微妙的区别,便翻天覆地,一发不可收拾。
或许当他千里迢迢去到人间,远远见到斛玉抄书的那一刻,命运便开始缠绕,直到变成一团死结。
此刻,渡枫门的长老皆赶来水牢。
发动如此大的阵势让他留下,微鹤知已明了。
度华仙尊之死,渡枫门必定察觉到了他灵根异常之处。
天灵根隐瞒地再好,也会在灵力中留下天道痕迹。
退无可退,身后便是万丈深渊,头顶是天雷滚滚,斛玉喃喃:“这样就要死了?真是随便。”
他还没有打磨好箭。他知道那把弓是微鹤知送的。
还没来得及正经用一次。可惜。
他还没用过那样好的法器。
微鹤知对他道:“抓紧。”
斛玉手抓紧微鹤知的肩膀,他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怎么看都是死局。
突破边缘,微鹤知神思不稳,他将灵力强行压下,而后在渡枫门众人靠近时解开压制。
天雷瞬间落下,渡枫门的修士皆被笼罩在天雷中,哀嚎一片,斛玉瞪大眼睛,他感受到微鹤知退后,一脚踏进了深渊。
“啊——!”
“轰隆隆——”
紧随着而下的八道天雷像是要微鹤知死于这一刻,竟然一道比一道猛烈。微鹤知紧紧护在他的身前,挡住那声势浩大的天雷。
但神奇的一点是,即使有哪里笼罩在天雷中,斛玉竟然也没有半分的疼痛。
他神思急转,在下落的空中立刻作出决定,一把将微鹤知压在身下。
第九道天雷撕裂虚空,带着滔天之势落向重叠的二人,浑身浴血的微鹤知来不及伸手,他亲眼看到那天雷没入斛玉的身体,消失不见。
“……胡闹!”
第一次听到微鹤知不是那样轻描淡写的语气,斛玉颤了一下,微鹤知立刻护住他的丹田,防止根骨被毁。
太初宗和洛贝几人偷摸着夜晚赶到时,微鹤知和斛玉两人已经一同坠落谷底两天,不知去向。
站在悬崖边,春浮寒若有所思,他看向暮归:“师尊他们死了吗?”
刚从鬼界跑回来的暮归“气喘吁吁”地摇摇头:“没找到他们的名字,想来还活着?”
辞丹月摸摸脑袋:“渡枫门已经全修真贴了悬赏,就算师尊和小师弟他们出来,估计也没办法回宗。那个贱兮兮的允卜如今代替死了的度华成功上位,不知道要怎么针对太初呢。”
洛贝围着几人转圈:“那怎么办?要是小玉也是灵兽就好了,就不会被抓到了……”
话还没说完,洛贝突然感觉到几道炽热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头顶。
他转圈左腿绊右脚,没处理好,绊了一跤,在地上滚了两圈,洛贝抬头,磕磕巴巴,小心翼翼:“怎,怎么了?”
辞丹月粲然一笑:“没事,就是觉得你说得对。当人确实太不容易了。”
洛贝头皮发麻:“你,你们要做什么……”
半天后,几只奇形怪状的“兔子”从草丛出来,洛贝面无表情地带着几只披着自己毛假装灵兽的怪人,奔赴谷底。
……
斛玉抱着柴火回来,扔在洞口,他坐下来,捡着干燥的木头,一个个往小火堆扔。
掉下深渊不知多久,也不知掉进了哪里。这里灵力波动不似修真,但也不似凡界,更像是两界的交界处。
他视线不自觉往另一边瞟,前几次都很隐蔽,但这次不巧,被微鹤知抓了个正行。两人眼神对上,斛玉立马转开。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才对微鹤知说那些话,早知道掉下来还要和微鹤知面面相觑……他打死也不会说。
“……”
现在只有淡淡的尴尬在弥漫,像偶然听到儿时的自己在说那些恼人的大话。
微鹤知坐在一边,身上还有天雷落下的伤痕,突破已经完成,灵力成倍涌入身体,加之杀罪带来的反噬,爆裂的声音好像在身体里流动。但微鹤知面不改色,他起身问斛玉:“感觉如何?”
他们都刚醒,微鹤知还未来得及检查斛玉的身体状况。元婴突破的天雷远不是前几个境界可以比拟,斛玉以炼气之身承接,不会毫发无损。
眼睁睁看着微鹤知朝自己走近,斛玉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背地里手绞在了一起,打成了别扭的结。
天雷没有在斛玉身体里留下任何痕迹,微鹤知垂眸,手再次搭上了斛玉的灵脉。
依旧没有波动,灵力平稳流转。除了根骨天生的伤痕,斛玉毫发无损。
微鹤知抬眼,斛玉:“我说了没事。”
不置可否,微鹤知看到他背后的手,移回视线,他起身退后,留给斛玉一点自己的空间。
看了看外面的植株,微鹤知道:“这里应当是溯霭和数风洲交接处。”
溯霭洲主水,数风洲主风,两洲交界处常有风暴潮,修真界不比人间,中间总是掺杂着灵力的痕迹,于是在风暴潮的中央,会出现一些界于另一种空间的地方。比虚境安全,却也不是修真。
要想出去,需要找到交界的钥匙,也就是两界触发新空间的交汇处。
可能是两洲共有的一块石头、一棵树,也有可能只是一条鱼。这点和幻境极像,有人分不清,有时也叫这里是现实的幻境。
确认周遭环境,微鹤知回头:“我出去查探,你在这里。”
他将佩剑解下,竖在洞口,形成一片天然的结界。微鹤知站在洞口,挡住了一部分光线。侧对着他,斛玉嘴巴微动,直到察觉到微鹤知还是没走,他才开口:“……哦。”
离开山洞,微鹤知朝着东南方走出大约百丈的距离。
这里山林居多,草木茂盛,至少可以生存。
待到离那片山洞足够远,微鹤知脚步方才停下。
他停在一块巨石后,低头,吐出一口黑红的血。
……
斛玉等了很久,也不见微鹤知回来。后知后觉,斛玉回想起来微鹤知身上的伤痕。
天灵根的修复能力极强,即使突破险了些,怎么会那点外伤都没有愈合?可微鹤知看上去并不像有事的样子……
越想越不对劲,斛玉爬起来,抓起微鹤知放在洞口的剑,想要出去结界。
但被挡了回来。
斛玉:“……”低头看了看手里漆黑冰冷的长剑,斛玉开口:“放我出去。”
他知道微鹤知这把剑有灵,当年和微鹤知一同来修真界的日子,他没少被这把破剑戏弄。
黑剑一动不动。
结界也一动不动。
斛玉盯着那把剑,不笑不做表情时,他的脸色比冰还冷一层。
“……”
黑剑比微鹤知还沉默。
斛玉抓住那把剑,拔不出来,也无法用灵力驱动,是一件完完全全的灵器。
他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也以情:“他可能受伤了,我去看看,若他在外面遇险,我……”
我……
半晌,斛玉吐出几个音:“……我能帮他收个尸。”
黑剑:“……”
斛玉不是坐以待毙的人,黑剑不放他走,那就换个方法。
回想渡枫门看过的书,斛玉低声自言自语:“我猜猜,你能生灵,要么是天然生灵,要么是因为微鹤知给你喂了东西。”
天生的灵一般都很有自己的个性,黑剑如此听话,即使真的是天生灵魄,现在这样,也一定和微鹤知脱不了干系。
斛玉握住那把剑:“或许这些你不知道。”
黑剑沉默以对。斛玉自顾自道:“但我知道。因为我和他是一样的,同样的法子,我也可以用。”
黑剑眼睁睁看着,面前的斛玉咬破了手指,指尖的血争先恐后涌了出来,斛玉眉头也没皱,直接将涌出来的血滴抹在了黑剑剑鞘。
“……”
沉默一瞬,黑剑忽然嗡鸣声大作!那声音在洞穴回荡,久久未停,斛玉捂住耳朵,好一会儿待声音消失,他才放下手,起身,慢慢试探着伸手。
穿了过去。
面前结界明明没有消失,但对斛玉来说已经等同于无形。
而自从和斛玉的血接触后,黑剑便一动不动,似乎沉入了某种梦境。
斛玉从山洞探头。
他背着剑,视线从四周掠过,看到某块起伏略不平整的杂草地,斛玉视线一顿,朝着那个方向去。
参天的植株,潮热的阴天,汗水从脸颊滑下,后背汗湿,斛玉吐了口浊气,循着微鹤知的足迹,闷头向前。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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