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偿情债
寒凉冬日,灯影朦胧。
窗花纸上卷了边,丝丝冷风浸入房中,倒是让点上火盆的屋子少了几分闷气。
邓夜思坐在屏风后,眼眶通红,面容哀伤,她抽着鼻子推开侍女递过来的茶盏,咬唇不愿开口,双手放在膝盖上,攥紧水绿色的裙摆。
今夜本是她与贾郎约好见面的日子,可父亲偏偏……
“都快些进来,给邓大人斟茶,这可是你们今后的领衔,”屏风前人影模糊,听声音应当是父亲的属下,“动作麻利点,若邓大人满意了,指不定哪日可就迎娶官家女——飞上枝头了。”
又是这些话!邓夜思愈发气急。自她及笄后,父亲早就想榜下捉婿,如今竟明目张胆地在皇后为新科进士举办的曲江宴上,给她雀屏选婿,真是荒唐!
生在官家,嫁娶之事半点不由人,她这一生真就如此悲凉么?
邓夜思攥紧拳头,丝毫不理会坐在屏风外朝她轻咳示意的邓大人,她动了动身子,谁知一旁的侍女见状,即刻将手覆在邓夜思肩头,不许她离开。
父亲这是何意,非得逼着她在今夜择出一位“良人”么?她早就和父亲提过举子贾郎,只要父亲在今年的京考中保下他,让贾郎谋到个官职,到时候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嫁给他,岂非双喜临门?
可现实偏偏不让她如意。
在过去,京考全程由吏部负责,父亲作为吏部尚书,保举一位考生那可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今年不知为何,皇后竟临时指派容安亲王监考,至此无人敢冒险保举。
眼下贾郎落了榜,父亲又逼着她择婿,天定良缘难不成就这般硬生生地被人拆散了么。屏风外,邓大人开始咳嗽着暗示她选人,一声比一声大,方才斟茶的进士抖着手站在一旁,生怕是邓大人喝了自己的茶呛到。
邓夜思快速瞥了一眼守着自己的侍女,脑中急速转动。时辰不早了,她与贾郎原先便约好日落后在湘山寺见面,她须得想个办法离开!
“咳,咳——”
邓夜思咬了一口糕点,随即捂着嘴咳嗽,做出一副被噎到的样子,身边侍女慌忙转身去取茶水。见状,邓夜思冷笑一声,猛然起身朝屋内另一道暗门奔去。
“娘子!娘子!”
暗门一掩,侍女的声音被隔绝开来,邓夜思加快脚步,身影融入夜色中。
*
表弟身影出现在海棠门外,正朝着一位瘦高的青年作揖寒暄。男女有别,洛卿龄停下向前走的脚步,半个身子藏在树丛后,二人的说话声传入耳中。
“我听闻殿下这几日并不在京中,看来宴席上不少贵女可要失望了。”青年语调带着几分笑意。
容安亲王今夜不会过来了?洛卿龄心一沉,片刻后又有些窃喜,嘴角压抑不住地笑。
实不相瞒,她此番进京的确是为了容安亲王而来。
去岁有小道消息,称皇后有意为容安亲王相看,洛卿龄本就对嫁入皇室不感兴趣,奈何这两年来阿耶的身体每况愈下,若再不调回京城疗养,怕是要客死他乡,她这才把主意打到了容安亲王身上。
毕竟这世上,只有那位能左右圣意——容安亲王,人称小殿下秦砚珩。
就在她启程前往京城赴宴,梳好妆等着皇后召见时,却听闻那位任性的小殿下竟不顾众人阻拦,将送到他面前的画像全数“扔”出房外,洛卿龄的也是其一。
那可是她特意花了不少银子找的边疆最好的画师画的,还从自己的库房中取出贵重珠宝送给阿耶过去在京中的同僚,好托人将画像送入宫中,谁知这钱竟打了水漂!
秦砚珩赔钱!
又听闻,秦砚珩留下一句“别以为本王不晓得你们是什么心思”后,冷脸锁门,将送画像的几位大臣关在门外,闭门谢客了半月有余。
直至宴席前夕,皇后亲自带人过来,才发现那位小殿下早就不知所踪,书房内仅留下一扇半开的花窗,和一行潇洒的文字。
“告诉母后,本王此生不愿与人同行。”
实在是嚣张至极!
况且,她本就不愿嫁给素未谋面的男子,不过是为了阿耶……即便如此,秦砚珩那番话简直就是在打她的脸,好在是今夜他并未参宴,否则那位小殿下心里可不知道会如何取笑她。
难不成这世间,除了秦砚珩,就无人能将阿耶调回京城么?她才不相信只有姻缘这一条路子!
洛卿龄愤愤然,恨不得马上转身离开宴席,可唯一的出口便是眼前这道海棠门,那处表弟正与一位青年说着话。
只见表弟多次挪步,却又被青年拦下来,最后表弟忍无可忍朝洛卿龄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
青年顺着视线看去,树丛后,少女一袭水粉纱衣,冪篱上珠帘密密。虽看不清面容,却也能猜到相貌不凡。光是远望,就已是惊鸿艳影。
“洛表姐,我娘可有和你在一处么?”表弟朝她走来,脚步匆匆,语气急切。
“姑母?”洛卿龄摇了摇头,“我午时进京后便赶来赴宴,未曾见过姑母,表弟没和姑母一道而来么?”
“这就怪了……我娘今日一早去了湘山寺礼佛,眼下黄昏已过,却迟迟未回府,不知是不是在路上耽搁了。”
表弟越发着急起来,搓着手不时抬头看看天色,眼里满是担忧,却又不知如何向这位许久未见的表姐开口求助,只好干站着。
洛卿龄自然是明白的,眼下已入了夜,姑母还未见人影,且不说湘山寺位于京郊山中,哪怕是在城内这么久还没回府,也的确让人担心。
“表弟莫慌,我这就找一辆马车,同你一道去湘山寺寻人!”
洛卿龄幼时曾来过几次京城,均借住在姑母家,姑母待她一向视若己出,如今姑母有事,她又怎会不着急。
马车上,表弟握着茶盏的手有些颤抖,他苦笑着放下茶盏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生怕被表姐看出内心的慌张,他微微抬头瞥了一眼洛卿龄。
“表弟,”洛卿龄安慰地笑了笑,像小时候一样哄着这位粘人的弟弟,“莫慌,表姐在这儿,姑母应当只是天黑走得慢些,不怕,来,吃些糕点。”
车厢一阵摇晃,茶水从杯口溅出。
“洛娘子,下雨了,这山道可不好走呀——”车夫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夹杂着雨声,淅淅沥沥的,听得不甚清晰,“娘子,郎君,雨实在是太大了!”
洛卿龄撩开帘子朝外看去,夜雨朦胧,山间一片黑暗,唯有前方不远处点着灯,若是冒雨走山路,怕是不安全。
正在三人为此发愁时,眼前出现一座驿站,是方才看到点灯的地方。
车夫急忙将马车停好,驿站小二远远瞧见,撑伞快步迎上来,脚下青石板路有些打滑,小二低声提醒众人注意。
驿站人不多,只有三两住客坐在桌前吃酒,小二把伞撑在店门外的屋檐下,躬身抬手示意洛卿龄等人进入。今夜为了赴宴,洛卿龄和表弟皆着华服,眼下在这间逼仄的驿站中格外惹眼。
出门在外,不可过多露富,二人自然是不能这般招摇。
“要两间上房。”洛卿龄朝小二伸出两根手指,神情毋容置疑,随后转身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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