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五十八章

高潘终于缓了过来，面无血色的脸上被抡的红通通一片，他攒了攒力气，道：“回王妃，您说的……对。”

沈宁：“这间铺子现租金四十两，你还要再涨十两？”

高潘抖了抖嘴，没说话。

来福见此，又抡起了胳膊，被沈宁一个眼神止住。

来福讪讪地停下，并放下了袖子。

沈宁：“去年末，这间铺子租金每月四十两，前年末，每月租金三十五两，再前一年，三十两。而这三年，你呈上来的王府账册里，五十八间铺子中租金最高的也没超过十五两。”

沈宁说完便不再说了。

赵澜自己算了一下，三年里高潘贪去的银子比每年上报账本上的还要多，他掌管的这五十八间铺子，每年大部分的租钱竟然都进了他的口袋？

赵澜脸色发黑。

来福听后眼皮也突地一跳，这些年王爷的产业都是他打理，竟出了这么大纰漏，他哪里还有脸在王爷跟前办事？

心口那股火气蹭的又蹿了起来，袖子都没撸上去胳膊就抡了下来，边抡边骂：“你这个欺上瞒下的狗东西！连王爷的银子都敢昧下！”

我都不敢多拿一文钱，你倒是敢！

来福又抡了几个巴掌，才到赵澜面前请罪，往日笑眯眯的样子也变得苦兮兮：“王爷，奴婢用人不善，还请王爷责罚。”

赵澜：“罚一年年例，外面的铺子你什么时候料理好，什么时候再回京！”

来福松了口气，王爷还让自己在跟前伺候就好。

接下来赵澜和沈宁没再去高潘掌管的五十八间铺子，而是让云墨、云清分别去探情况，同时还将在临州的另外四十多家并非核心地段的铺子也都探了一遍。

二人到傍晚方归，回禀道：“其他铺子都和王妃的绸缎庄一样，每月租钱每年都会涨五到十两。”

虽然赵澜心里早就有了结果，听到后还是不免又黑了脸。

往年他来临州，都会住在青山书院的崇德斋，今年带着沈宁，便让来福安排了一处别院。

别院里处处都是海棠，沈宁辅一看到时，十分诧异，着实不知在五月的初夏，何来这么多盛放的海棠。

诧异过后，心神复杂。

她真没那么喜欢海棠，更确切地说，她没有特别喜欢的花。

原因无他，她看不太懂，赏鉴不来，对这些春花秋月夏风冬雪，到她这里只落得两个字：好看。

此时别院屋中静然无声，笼罩着一层低沉。

桌上放着一壶清茶，和沈宁来到大晟只见过两次的油纸包。

前年端午和去年端午，江煜安买给她的松棠糕。

她看着这包糕点微微出神。

来福几人连喘气都小心翼翼。

不知过了多久，沈宁摆了摆手，让几人退下。

屋里只余二人，沈宁刚要说些什么以作安慰，就听赵澜开了口：“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

沈宁微讶：“王爷何出此言？”

被下人欺瞒的又不是她，少收了租钱的也不是她，她今日爽爽快快当着赵澜的面揭露此事，被打脸的还不是她，怎么看都不是自己受了委屈。

相反，她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爽感？

就是苦了租这些铺子的商家。

其实也算不得苦，即便是这个租钱，商家也还是有的赚，就拿她的这间绸缎庄来说，即便去年每月的租钱高达四十两，加上李知州把临州扰成了这般，一年下来，平均每月还是能赚个五六十两。

这间铺子的规模不过中等规模，且并非以云锦这些精品为主，大部分都是普通料子。

若是规模大些的商铺，每年利润可不止这么点。

就拿昨日在画舫上抱怨的几人来说，他们口中的绸缎行、茶行、米行等这些，都是规模极大，利润极丰的行当，十两二十两的租钱真算不得什么。

所以，她实在不知她有何委屈的。

赵澜：“你……”声音干涩发哑。

他想问，京城那些高门贵女真的经常欺负她吗？

可他问不出口，从今日高潘这等下人就敢诋毁她来看，那些人只会更过分。

他深深吸了口气：“以后不会了。”

沈宁听得一头雾水。

赵澜：“以后她们谁要再欺负你，我会找她们一一算账！”

看着赵澜眼中露出她从未见过的疼惜，她更加迷惑了，不由得问出声：“王爷，你要找谁算账？”

赵澜闭了闭眼，起身将她揽入怀中：“你不用管，都交给我！”

沈宁：……

这人……终于长嘴了，却说的不清不楚。

她想推开赵澜，却没推动，又加大了些力气才撑出半臂的距离，仰着头问：“王爷你到底在说什么？能不能说的清楚些？”

让人抓心挠肝，怪吊人胃口的。

赵澜望进她的眸子，清亮亮的闪着迷惑。

他徒然想起，沈宁好像真的从没在他面前抱怨过这些，即便受了委屈也从未向他诉过苦，只有江煜安来府里那次，她说出被那些人嘲笑讥讽，却也是冷着脸说出口，不见丝毫委屈。

想到此处，他的心骤然一疼，似是被针扎一般，觉得更对不起她了。

她还说过他待她好，是因为她是楚王妃，可现在看来，他也不曾好好地护过这个楚王妃，遑论是她？

赵澜：“你说过的，被那些高门贵女欺负的事，以后都交给我，我都会找她们一一算账。”

沈宁终于弄明白了赵澜在说什么。

她诡异地沉默一瞬。

那些人的确明里暗里地嘲笑过她，很多时候她其实并没有多在乎，她只在乎日子过的舒不舒心，不过在情绪到了的时候气性上头，就觉得委屈罢了。

很多时候明目张胆怼到她面前来的，她也当场就“回敬”了回去，要说吃亏，可能她们吃的更多些，就连谢皇后都没讨到好。

赵澜如此，是因为今日高潘说的那通话吧？

她当时心里只爽于当面打赵澜的脸了，虽然面上未表现出丝毫，还尽职尽责地去问账，揭露贪昧之事。

而这竟让赵澜上了心。

不知为何，似有一只温热的手，小心翼翼地裹住了她的心，让她的心暖了一瞬。

她眨了眨眼，眼中迸出更盛的光芒。

她歪了歪头，弯起眉眼，翘起唇角道：“那王爷的话我可记下了。”

赵澜被她灿烂又带着一丝调皮的笑晃了神，他能看出这是发自心底的笑，不掺一丝虚与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