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上元夜

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悄无声息地漫过青石板路。

虞怜靠在小巷深处那间租来的旧屋门板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剥落的漆皮。

门板外传来隔壁王大娘剁馅儿的咚咚声，混着她跟对门张婶的闲聊：“……你瞧那小两口，白日里总关着门，怕不是还在怄气？昨日我瞅见那汉子胳膊上缠着布，莫不是动手了？”

虞怜往门内缩了缩，将沾着药草味的布条又紧了紧。

三天前在无极观的那场混战，剑气撕裂衣袖时带起的血珠还像烧红的针，烫在她记忆里。此刻文骋正坐在屋角的矮凳上，低头用烈酒清洗伤口，喉结滚动时带起的弧度，倒比平日里剑眉星目的模样柔和些。

“王大娘送了些糯米粉来。”文骋忽然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伤后的沙哑。他将一个粗瓷碗推过来，碗沿沾着几粒白乎乎的粉，“说今日上元，让咱们煮些元宵。”

虞怜没接，目光仍粘在窗纸上那个被风鼓起来的破洞。

李寒衣又去了百谷山，距离他到达百谷山发出信鸽，已有五日，按说该传回消息了。

银后墓里藏着的不仅是前朝秘宝，更有能解开国师秘密的古籍。可那地方机关密布，传闻连进去的盗墓贼都没一个能出来。

“他不会有事。”文骋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将一块烧红的烙铁按在断裂的剑穗上，焦糊味里混着他低低的叹息，“李寒衣的轻功，江湖上能追上的不超过五个。”

虞怜终于转头看他，却见他左臂的伤口又渗出血来，染红了半截衣袖。那日她分明看见，他为了护她避开银玄银素的追杀，硬生生受了掌风。此刻那道狰狞的伤口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像条快要死的蛇。

“你的伤……”

“死不了。”文骋打断她，将烙铁扔进炭盆，火星溅起来，映得他眼底闪过些复杂的光，“要不要出去走走？听说今夜夫子庙的灯会最热闹。”

虞怜刚要拒绝，窗棂忽然被风撞得哐当响。她几乎是弹起来扑到窗边，却只看见巷口卖糖画的老汉推着车走过，车铃叮铃铃响得心烦。

文骋已站起身，不知何时换了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倒真像个走南闯北的生意人。

“去看看吧。”他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指尖触到她耳垂时，两人都猛地一僵。他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往门外走时脚步有些踉跄，“就当……探探风声。”

夫子庙前的石板路早被灯笼照得通红。卖糖葫芦的小贩举着插满红果的草靶穿梭，糖衣在灯笼下闪着琥珀色的光；猜灯谜的棚子前挤满了人，红纸写的谜面被风卷得哗哗响。虞怜攥着袖中的匕首往前走，忽然被文骋拽住手腕。

“你看那边。”他指向不远处的戏台，台上正演着《上元灯》，花旦水袖一甩，露出腕间银铃，“去年这出戏，你说水袖太飘，不像江湖儿女。”

虞怜一愣。去年此时她在洛阳看灯，文骋乔装成镖师，一路跟着她穿过三条街。

“认错人了。”她甩开他的手，却没注意自己的声音软了些。

文骋也不恼，从怀里摸出个纸包递过来。打开一看，是裹着芝麻糖的炸元宵，油香混着甜气钻进鼻腔。去年在洛阳，她蹲在城墙根啃这个，烫得直吐舌头，文骋就站在旁边，递水的手差点被她撞翻。

“尝尝？”他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

虞怜刚咬了一口，就听见人群里有人喊“放烟花了”。抬头时，第一簇烟花正炸开在墨蓝色的天上，金红的光簌簌落下来，映得文骋的侧脸忽明忽暗。他正仰头望着，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光，倒像个不知江湖险恶的少年郎。

“你说，”虞怜忽然开口，声音被烟花的轰鸣盖得有些轻，“若是咱们不是……”

“没有若是。”文骋转头看她，眼底的光比烟花还亮，“但此刻，不是很好么？”

他忽然牵住她的手，往人群深处跑去。灯笼的光晕在身后拖成长长的尾巴，卖花姑娘篮子里的腊梅落了几朵在他们肩头。虞怜听见自己的心跳比烟花还响，直到被他拉到秦淮河畔的画舫边，才发现两人的手竟一直没松开。

画舫上的歌女正唱着“月上柳梢头”，水面荡开的涟漪里浮着无数灯影。文骋从袖中摸出个小小的莲花灯，点亮烛火递过来。灯芯跳动时，她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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