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民生多艰

又是一年春至，明州的田野被濛濛细雨浸润着，如一层薄纱笼住新翻的泥土气息。

雨丝细密，落在忙着插秧的农人斗笠上，沙沙作响。

行人裹紧衣衫，脚步匆匆，却也掩不住对这“春雨贵如油”时节的珍视，田地里满是低头弯腰劳作的身影。

一匹快马踏着泥泞的田埂疾驰而来，蹄声清脆。

马上是个精壮的小伙，脸上雨水混着汗水，却掩不住蓬勃的喜气，他勒马在田边，目光迅速扫过忙碌的人群，随即利落地翻身下马，卷起裤腿，拿起一把捆扎好的秧苗，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水田。

他动作熟练，很快便插到了田中央一个身影附近。

“殿下！”小伙声音洪亮，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对着那弯腰插秧的人影大声道，“成了！咱们的人把那伙盘踞在落雁荡的水贼连窝端了，不仅剿灭了贼船七八艘，还缴获了金银无数！”

“而且兄弟们越来越像样子了，排兵布阵，有模有样！”

“单说我，就杀了两个水贼！”

田中人直起身，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庞，正是宁令仪，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看向前来报信的王猛子，眼中闪过欣慰：“伤亡如何？”

“回殿下，伤了几个，都是轻伤，无人阵亡！”王猛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神情满是自豪。

他是当初沈清砚用拓跋弘送来的三千匹良驹所练士卒中的佼佼者，王猛子一家原是濒死的流民，是宁令仪在明州分田安民的受益者。

这三千人，沈清砚原想着公主去了北朔，也可作为力量傍身，没成想北朔没去成，但却有了大用。

宁令仪抵达明州后，这支人马自然归属她麾下，成为她手中最核心的力量。

王猛子一家对救命的公主自然忠心耿耿，练兵剿匪，向来冲在最前，他成了其中的头领，没有官差身份，他们只当自己是公主的人。

宁令仪来明州后，也练过几次兵，剿过匪，此次放他们独立行动，便是要锤炼其能力，他们果然不负所托。

“做得不错。”宁令仪点点头，脸上并无太多喜色，仿佛只是听了一件寻常事。

她复又弯下腰，将手中秧苗稳稳插入泥水中，“活还没完。”

王猛子得了肯定，更是干劲十足，响亮地应了一声：“哎！”

便也埋头苦干起来，泥水在他身边飞溅，他自是农民出身，自然知道怎么插秧，插的又快又好。

相比之下，旁边水田里的宴和与令瑶就显得笨拙许多。

小令瑶咬紧牙关，小脸憋得通红，努力学着大人的样子，可那秧苗插下去总是东倒西歪。

宴和更是苦着脸，细嫩的手腕早已酸痛，几次想甩手不干，但瞥见姐姐一丝不苟的身影，又只能把委屈咽回肚子里，继续跟那滑溜溜的秧苗较劲。

他们起初也试图撒娇耍赖，但宁令仪态度坚决，言明“不知稼穑之艰难，何以知民生之多艰”，定要他们亲身体验。

如今虽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坚持。

细雨渐歇，日头西斜。

待这一亩水田终于披上整齐的绿装，宁令仪才带着一身泥水，领着同样狼狈却似乎多了点什么的弟妹等人，收拾农具回城。

回到知州府衙后园，刚换下湿衣，沈清砚便迎了上来。

他脸上带着难得的轻松笑意：“殿下回来了。方才户曹来报，今春风调雨顺，各县秧苗入土皆顺，若无大灾，今秋必是个丰年。”

“明州府库充盈，新开垦的荒地也陆续有了收成，如今四方皆知明州吏治清明，赋役公平，投奔来的百姓络绎不绝，治下人口较去岁又增了一成有余。”

宁令仪用温热的手巾擦着脸，闻言也露出一丝笑意：“此皆沈卿殚精竭虑，治政有方之功。”

“殿下过誉。”沈清砚拱手，神色却很快转为凝重，“此乃明州上下同心，更是殿下坐镇之故。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这份安稳，不知还能维系多久？”

宁令仪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雨后湿润的空气涌入。

她望着庭院里初绽的新绿，目光深远：“京城那边，新消息如何？”

“朝局依旧糜烂。”沈清砚走到她身侧。

“光启帝虽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然其未曾受储君之教，于朝堂制衡之道，终究欠缺火候。登基以来，强压多于怀柔，猜忌甚于信任。”

“那些老臣勋贵，面上恭顺，暗地里或阳奉阴违，或中饱私囊，比之先帝末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此刻焦头烂额，腾不出手全力对付明州，皆因这内里千疮百孔之故。”

“但他不会忘记宴和在这里。”宁令仪接道，“一个活着的皇子，对他而言便是悬顶之剑。暂时的平静，不过是他在寻找时机罢了。”

沈清砚点头：“殿下明鉴。所以，我们更需争分夺秒。”

“无论这平静能有多久，”宁令仪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初，“我们只需做该做之事。”

“练兵、储粮、安民、固城.....

“积跬步以至千里。时机，是等来的，更是争来的。”

两人目光交汇，无需多言，默契已在其中，谁都没有提她们要做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她们要做什么。

*

州府后院，晚膳摆在暖阁，菜式简单却热气腾腾。

宴和与令瑶显然是累坏了，也饿极了，捧着饭碗吃得格外香甜，小脸几乎埋进碗里。

令瑶咽下一口米饭，忽然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宁令仪：“姐姐，今天插秧好累呀！原来我们吃的饭，是这么辛苦才种出来的！”

她小脸上满是认真，“那些种地的伯伯婶婶，天天这样，比我们今天要辛苦好多好多呢！”

宴和也停下筷子，难得没有抱怨，只是小声嘟囔：“是辛苦，我手都酸了，腰也好酸，真不想再种地了。”

他又看向令瑶，嘀咕道：“不过瑶瑶说得对，种地的人更辛苦。”

宁令仪看着弟妹，眼中露出柔和的光，她拿起公筷，给弟妹碗里各夹了一筷子青菜：“知道辛苦，便要懂得珍惜，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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