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坐镇堂前
渌州衙门大堂之上,难得座无虚席。
一时间公服如海,肃然无声。
堂下列坐者皆穿朝服,袍带整肃,众人心中自知今日不是寻常例会,神色各异,却都不敢失仪。
州中守备司、州尉司、工曹厅、库司、工营统领尽数到齐,座于前排。
五县知县分坐其后,清阳、汀水、南沅三县一夜堤崩,灾情最重,几位知县心知难辞其咎,此刻面色如土,有些坐立难安;而丰安、岳临二县虽无堤口决断之祸,然皆遭水淹,也断不敢自诩幸免。
堂上主位,瞿宝砚端坐其中。
一身宝蓝色五品知州官服,头顶乌纱帽,神情如山,压得满堂气息凝滞。
堂下无一人敢擅动——
她缓缓放下手中一卷急报,眼神自堂下一一扫过,开口道:
“昨夜至今,渌州一夜三溃,水患甚至波及琅州,民生惊乱,百姓流离。”
“今日召诸位来此,是要问个明白。”
“渌州境内堤防三十六处,年年修,年年拨,银两不知花了多少——修出来的,便是这样一夜溃散、寸草不留的废土?”
她语声并不高,然而落在堂中众人耳中,却句句如钟。
她目光落定在三县知县身上:“清阳、汀水、南沅。诸位所辖,堤口几道?堤基何年所修?上月可曾验视?若知今年雨季将至,为何毫无防范?”
三人一时面面相觑,皆不敢先言。
瞿宝砚的目光缓缓落向清阳县位上的知县,语声沉稳:“清阳堤决,东郊水涌,何时巡查,何人报事,为何未能预警?”
那清阳县令名唤钱世卿,年过五旬,头发梳得油亮,平日最善迎来送往,此刻却满脸惶急,额角隐有汗珠。他起身作揖,语中带着哽咽:
“回大人……县里巡堤之人,的确每夜查验,奈何昨夜暴雨,堤下土松石碎,才致溃口……小人知罪,实是罪责难逃!但百姓已尽力疏散,所幸无一人殒命,还请大人明察——”
瞿宝砚:“无一人殒命,百姓是你亲自救的?据本州所查,东郊那段堤口,自上年暮秋起三度漏水,县衙以‘轻损不修’为由,三次压案。”
她拈起一页黄册:“巡堤人是你族中之人钱瑞,月俸六两,三年不曾换人,报灾每次不晚不早,恰压在查旬之外,你若不知,便是无能;你若知情,便是共谋。”
“这明察的结果可还满意?”
钱世卿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话再开不了口。
瞿宝砚的目光又落至汀水县令温咏初身上。
温咏初一身文人气,他起身时,声音略带虚弱:“禀大人……汀水一线,堤防老旧,几次上报修缮,皆因银两紧缺被搁,民力又乏,只得将旧土回夯,凑合使用,昨夜水涨太急,实是人力难敌。”
他略顿一下,又低声补一句:“官司虽小,实无不愿为之心,唯是力不能胜。”
“银两紧缺?”瞿宝砚淡淡一笑,却没有笑意,“你当本官新任,便不会翻旧帐。本州昨日夜审库司记事,汀水县在今年三月已拨五百两专银为‘南岸堤改修案’,你可要我把预算细目亲自念给你听听?”
她随手一摊,淡声道:“帐上写‘混土加沙,三层加筑’,结果水一冲就塌,那五百两去了哪?是堤里,还是你的府里?”
温咏初唇角抖动,膝下一软,几乎跪倒。
前几日刚被问罪的郑寿安等人,默默互视一眼,连忙低下头。
杜登远咬牙站起,拱手道:“大人责问得是。南沅三岔口那段堤,是五年前大水后临时修的,一直拖未补……小人上任才一载,账面旧册理不清,谁做的,谁批的,小人至今没查明。”
“前夜我自己上堤带人抢堵,没拦住,是我本事不济。但大人若问旧账,请将前任旧吏一并唤来,我杜某人不替他人背锅!”
瞿宝砚抬眼看着他:“倒还有几分担当。”
随即语锋一转:“但你既知堤为旧损,上任一年,为何不曾上报一句?只因‘前人之事’与你无关?你身为县令,堤在你县,人在你辖,便是前人失责,也轮不到你置身事外。本州所查,那塌口处,堤内埋有三条尚未报账的石基,修于去年秋。可巧得很,开工批文上,几名工头皆是你亲批——且是你门下熟人之子。你说说,这笔账,如何算?”
杜登远脸色顿变,眼神一滞,深吸口气,片刻后又道:“大人教训得是……但若一事一清、一人一断,府里上下这些年盘根错节,多少旧人情、旧关系,若要一刀斩断,怕是……这官,也没人做得下去了。”
他一偏头,咬牙:“毕竟,我们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水里是百姓,堤上……那也都是乡里乡亲。”
杜登远话音一落,堂上竟隐隐有几人点头,显是颇有同感。
瞿宝砚听着,眉目不动,语声静静响起:“你说人情——”
“人情,是你府里一封薄礼送到库司,帐面多批了二百两银子?还是工曹厅里那位与你同乡的旧吏,年年批你南沅多拨工丁,却从无实工到位?”
“若你要是真讲人情,把堤修好了,百姓安稳了,你批工给谁,怎么批,我自不会过问,可你这些年替人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睁眼一看,水把百姓的房子冲了,田也冲了。”
“明年春上,朝廷要收的地丁税、粮折银,一文也收不上来。地方亏空,户部要查账,刑部要问案,巡抚的折子一封封往上递,到时候,你那人情能替你把亏空补上?”
杜登远神情剧震,一句话也说不出。
瞿宝砚淡声道:“你那不叫人情,叫私情。你那是拿着百姓的血汗,只替送银子的人讲情。”
话音一落,四座俱静,大气不敢出一声。
瞿宝砚看向底下众人,语气缓而不松:“我知你们心中颇有不服,觉得我新官上任,借水施威。可你们若真是被我一句话、几道折子就吓倒,那也不配坐在此地了。”
“可我也要你们看清楚了——如今局势,不是布吓,是摆在眼前,不得不怕。”
“渌州五县,此番皆遭水患,清阳、汀水、南沅三县堤溃成灾,丰安、岳临虽无堤口崩断,但农田也已尽数淹没,民心惶惶。”
“按往年亩收来算,此一劫,五县田禾折半,仓储难满,百姓颗粒无收。”
她手指轻点案上:“州中秋粮将毁,民间仓无余粮。再无济之策,今年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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