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质疑与赌约
王族老整个人都懵了,嘴巴微张着,眼睛瞪得溜圆。
他原以为县太爷那蹙眉凝望、脸色苍白的模样,是嫌弃这地界儿选得不好,心都凉了半截。
正懊悔不该听信王皓轩他娘的妇人之见,却是万万没想到,峰回路转,县太爷竟说这是上上之选!
王皓轩他娘……真说准了?
王皓轩这小子……竟和县太爷这位读书人老爷想到一处去了?
这……这……莫不是王家村的祖坟真冒了青烟,祖宗显灵了不成?
先是派来了这位心系黎民、懂农桑的县太爷,如今村里又出了个眼光能跟县太爷比肩的王皓轩……
老天爷啊!这泼天的福气,竟落在了他们王家村头上!
王族老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整个人都晕陶陶的。
他赶紧背过身去,朝着天空方向拱了拱手,嘴唇哆嗦着,无声地念叨:“天佑我王家村!祖宗保佑啊!”
他听李景安似乎对这选址之人有了兴趣,心头那股热乎劲儿更是按捺不住,连忙踮起脚尖,在攒动的人头里急切地搜寻,终于看到了站在外围、一脸冷漠抱着胳膊的王皓轩。
“皓轩!皓轩!快过来!县尊大人要见你!”王族老扯着嗓子喊,声音都兴奋得变了调。
王皓轩闻声,眉头拧得更紧,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抗拒。
他压根儿不想靠近那个在他看来只会“瞎折腾”的县太爷半步。
可架不住他娘在后面连推带搡,硬是把不情不愿的王皓轩从人群后边给“赶”到了前头。
王皓轩被推搡到李景安面前几步远,他勉强抬起眼皮,飞快地扫了一眼李景安那苍白病弱的脸色,眼中厌恶更浓了些。
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再配上那无比唬人的话术,这才叫叔伯爷爷们信了他的鬼话,真以为他能行吧?
王皓轩极其敷衍地拱了拱手,声音硬邦邦地从牙缝里挤出来:“见过县尊大人。”
王族老在旁边看得心头火起,立刻狠狠剜了他一眼。
混小子!懂不懂规矩!县太爷面前,怎能如此无礼!
他赶紧挤出一张笑脸,凑近李景安半步,替王皓轩邀功:“县尊大人,这地儿啊就是这小子选的。”
“王皓轩,我们村里唯一念过书的,这眼见儿可不是我们能比上的。”
“皓轩,还不快谢谢大人看重!”王族老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使劲捅了捅王皓轩的后腰。
王皓轩被他娘和他族老爷爷夹在中间,像块被挤压的石头。
他梗着脖子,极其不情愿地从喉咙深处咕哝出一个字:“哦。”
然后才像是完成一项艰巨任务般,语速飞快、毫无感情地吐出几个字:“谢大人。”
那脸色,比地上的生肥还臭上三分。
李景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心中掠过一丝诧异。
自己与这名叫王皓轩的年轻童生素未谋面,何以引得对方如此明显的抵触与厌恶?
那眼神中的冰冷和嫌恶,绝非初次见面的生疏或敬畏,倒像是……积怨已深?
不过,这点疑惑只是这李景安的脑子闪了一下,便被他抛诸脑后了。
眼下,沤制熟肥才是重中之重。
李景安转向那片被众人目光聚焦的空地,向旁边一个汉子伸出手:“借树枝一用。”
那汉子愣了一下,立刻捡起一根稍长一些的树枝,放进李景安的手中。
李景安走到空地中央。
他屏住呼吸,稳住有些虚浮的脚步,弯下腰,用树枝尖端在松软的泥土地上,稳稳地划动起来。
片刻功夫,一个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四方形轮廓便清晰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李景安直起身,微微喘息了一下,才指着地上的图形,对翘首以盼的王族老吩咐道:“王族老,劳烦你安排人手,按我画的范围,在此处掘池。”
“切记。”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坑壁务必要直,坑底务必要平。”
“掘好后,需用石夯反复夯打瓷实,确保不渗不漏。”
“这是沤池的根基,马虎不得!”
王族老听得连连点头,迭声应道:“是是是!大人放心!老头子省得!省得!这就安排,这就……”
他转过身,刚要吆喝人手开工——
一个冰冷尖锐、带着浓浓火药味的声音,猛地刺破了这短暂的和谐:“哼!你们这些当官的都一样。”
“新官上任,除了折腾这些劳民伤财的花架子,还会做什么?”
众人皆是一惊。
循声望去,正是脸色铁青、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王皓轩。
王族老吓得魂飞魄散,一张老脸瞬间血色尽褪,赶紧厉声呵斥:“孽障!你疯了!住口!”
他扬起粗糙的大手,不管不顾地就要朝王皓轩脸上扇去,嘴里语无伦次地骂着:“不知死活的东西!读了几天书就敢目无尊卑!诋毁县尊!老头子今天非替你爹娘教训你!”
王皓轩却是早有防备,健硕的身子朝左边一侧,退了半步,便躲开族老那带着风声的巴掌。
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向前踏了一步,声音更高更响了,似乎还带着满腔的愤懑不平,直指李景安。
“我说错了吗?族老爷爷!”
“您让大家伙儿评评理!”
他抬起手臂,指向远处依稀可见的试验田方向,又猛地指向眼前这片依山傍水的空地。
“自从这位李大人来了我们村,先是搞什么‘施肥治土’,村里最好的一块水田让出来做‘试验田’,大伙儿也按他说的施了肥。”
“结果呢?苗是壮了点多了多,可那叶子呢?!中心是不是一片片地黄了?地是不是看着更板结了?这难道不是坏了?”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李景安,继续道。
“如今,他又弄出个什么‘生肥’、‘熟肥’。”
“还要在这风水宝地挖这么大个臭池子。”
“耗费全村的人力物力倒不值什么,可万一……万一这次又不成呢?”
“试验田黄了叶子,拔了苗还能重新种。”
“可这挖出来的大臭坑呢?”
“臭气熏天,蚊蝇滋生,这地就算废了!还能回填变回良田吗?”
“李大人!”王皓轩最后一声称呼几乎是吼了出来,“学生斗胆请教!您口中这玄乎的‘熟肥’,究竟需要多少时日才能‘熟成’?”
“我们王家村老老少少几百张嘴,等得起您这‘熟’的功夫吗?若是误了农时,颗粒无收,这责任,您担得起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雹砸进滚烫的油锅,瞬间在人群中炸开了花。
方才还沉浸在选址被肯定喜悦中的村民们,脸上的兴奋骤然凝固。
是啊,他们刚刚光顾着兴奋了,全然忘记了试验田的黄叶是实打实的,县太爷的试验田是失败的。
这挖池子动静这么大,万一不成,这臭坑可怎么办?填都填不平!
而且,县太爷似乎,还真没提过这沤肥需要多长时间?
这这这……皓轩哥儿的话虽难听,可……实在是句句在理啊!
空地上一片死寂,只有粪堆飘来的恶臭和汉子们粗重的呼吸声,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王族老只觉得腿肚子都软了,老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想说点缓和的话,却又怕火上浇油,只能干张嘴,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李景安,只等着他能给出个说法来。
李景安依旧站着那块被他树枝划出的四方区域旁边。
他没有惊慌,也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像众人想象中那样瞬间沉下脸,拿出官威来压人。
他只是微微侧过身,正面迎向王皓轩挑衅的视线,眸光沉沉。
那目光,不像在看一个充满敌意的质问者,倒像是一个观赏者在居高临下的欣赏一尾过于活跃的小鱼。
王皓轩被他看得心头莫名一紧。
明明是火热的正午,可王皓轩依旧感觉一股寒气顺着他的后脊椎骨猛地向上窜,后背的汗毛瞬间全数炸起。
可他不愿意就此认输。
他可是这王家村举村供出的唯一读书识字的后生,叔伯爷爷们看不懂的弯弯绕绕,他看得透。
里长衙役们想塞过来的哑巴亏,他顶得住。
他读圣贤书,求的不是什么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他认字、明理,就是为了能在王家村被人当泥踩的时候,挺直了腰杆站出来,吼一声“且慢”。
为了王家村的这点根基,为了护住这些叔伯爷爷们不受这飞来横祸的糟践。
今天就算是阎王老子来了,他也得挺直了脊梁骨,把这口气,顶住了。
王皓轩狠狠咽了口唾沫,强行挺直了脊背,梗着脖子,瞪了回去。
“李大人不回答,是怕了么!”他刻意拔高声音,试图找回刚才的激昂,可惜那微微发颤的尾音,带着再也掩饰不住的怯意。
李景安缓缓摇了摇头,随即,轻笑了一声。
喉间骤然生起的痒意再也压不住,他掩住唇,压抑的咳嗽声猝不及防地打破了这篇沉默,瘦削的肩膀随着咳喘轻颤着。
那抹因为憋闷而染上的病态嫣红,顺着指缝间白皙的皮肤透出来,在青天白日下刺眼得让不少村民心里一揪。
这县太爷,身子骨看着是真不顶事啊!
好不容易平息了喘息,他放下手,目光投向远处那片泛着万绿丛中一点黄的试验。
“你说的对。”
四个字,炸得所有村民脑袋嗡嗡作响。
王皓轩眼睛瞪得溜圆,脸上所有的愤怒、挑衅和强装出来的硬气被瞬间冻结、碎裂。
他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啥?他没听错吧?县太爷……承认他说得对?!
李景安的目光终于从那片黄叶上收回,缓缓扫过一张张惊愕、不敢置信甚至有点慌乱的村民的脸,最终停在王族老那张混杂着恐惧和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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