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回城
王城的腥气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
虞怜蹲在断墙后，指尖捻起一点暗红的粉末，放在鼻尖轻嗅。不是寻常的血腥，带着股类似腐木霉变的甜腻，是血尸身上特有的味道。她将粉末蹭在帕子上，抬头看向身侧的文骋，对方正用匕首撬开一具血尸的头骨，动作利落得像在处理牲畜。
“看这里。”文骋抬手示意，虞怜凑近，看见那血尸的脑髓已经凝固成灰黑色，颅骨内壁布满蛛网状的血丝，“是国师的手笔，用活人精血催发的血蛾蛊变异体，比之前北境遇到的更凶，也更脆。”
他用匕首敲了敲血尸的肋骨，发出空洞的响声，“沉银能克，但普通刀剑砍上去，只会让它们更狂躁。”
虞怜点点头，目光越过断墙，落在不远处的粮仓方向。那里隐约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夹杂着压抑的咳嗽——是活人。
她和文骋潜回王城三天，终于在今天黎明摸到了俘虏营的大致位置，代价是文骋左臂被血尸抓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此刻还在渗血。
“你留在这里。”虞怜按住文骋想起身的动作，声音压得极低，“我去探探虚实，半个时辰没回来，你就带人往北撤，别管我。”
文骋皱眉，刚要反驳，就被虞怜的眼神堵了回去。她的眼睛在晨光里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像北境最冷的冰。他知道，一旦虞怜做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最终，他只能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塞到她手里：“沉银粉，撒在身上能暂时瞒过血尸的嗅觉。还有，别硬来。”
虞怜捏了捏那包沉甸甸的粉末，没应声，转身像只猫似的窜进了巷弄深处。
粮仓周围的守卫比想象中松懈。或许是国师觉得没必要，或许是血尸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好的屏障，巡逻的士兵一个个面色惨白，握着长矛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眼睛只敢盯着脚下三尺地，仿佛多看一眼那些游荡的血尸，就会被拖进去同化。
虞怜贴着墙根移动，沉银粉混着她的血灵气息散出去，那些擦肩而过的血尸果然毫无反应，只是机械地晃悠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她绕到粮仓后方，果然看见一排地窖入口，每个入口都用粗铁链锁着，铁链上爬满了暗红色的苔藓，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药味——是用来抑制活人反抗的迷药。
“咳……水……给点水……”
地窖里传来微弱的呻吟，虞怜心一紧，正要找东西撬锁，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她迅速躲进旁边的草垛，看见两个士兵扛着半桶馊水走过来，一边开锁一边闲聊。
“今天换哪批？”
“还能哪批？国师说了，凑够一百个就送去祭坛，剩下的留着喂血尸。”
“妈的，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另一个士兵啐了口唾沫，“昨天西城门那边跑了十几个，被国师抓回来，当场就剥了皮喂蛊，那叫一个惨……”
“谁让他们想跑？咱们现在就是国师手里的棋子，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吧。”
馊水被倒进地窖，里面传来一阵混乱的争抢声，夹杂着哭骂。士兵锁好铁链，骂骂咧咧地走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虞怜从草垛里钻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走到地窖口，低声问：“里面有北境的兄弟吗？我是来救你们的。”
地窖里瞬间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沙哑的声音问：“你是谁？有凭证吗？”
虞怜解下腰间的玉佩，是当年北境军的令牌，上面刻着“守”字。她把玉佩从铁链缝隙里塞进去，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倒抽气的声音。
“是……是公主的令牌！”
“真的是公主？她没死？”
地窖里炸开了锅，铁链被摇晃得哗哗作响，有人激动地哭喊起来。虞怜压了压手，沉声道：“安静！听我说，国师已经把八成俘虏变成了血尸，你们能活到现在，是因为还有利用价值。想活命的，就听我安排。”
她快速交代了逃生路线——从粮仓后的排水渠能通到城外，那里有文骋接应。正说着，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钟声，三短一长，是王城遇袭的信号。
“糟了！”地窖里有人惊呼，“是巡逻队发现异常了！”
虞怜当机立断，从怀里掏出把小巧的匕首，插进锁孔里用力一拧。铁链哐当落地，她拉开地窖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地窖里挤着三十多个人，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士兵，有一半是北境旧部，另一半穿着中原军队的服饰，眼里满是惊恐。
“跟我走！”虞怜率先冲进巷弄，回头看见那些士兵还在犹豫，厉声喝道，“想变成血尸，就留在这儿！”
这句话像鞭子一样抽醒了众人，士兵们互相搀扶着跟上来，脚步踉跄却不敢停下。虞怜带着他们穿街过巷，沉银粉在身上渐渐失效，已经有血尸被活人的气息吸引过来，嘶吼着堵在路口。
“别怕！”虞怜抽出背上的沉银剑，剑光一闪，劈开最前面那只血尸的头颅，“跟着我，沉银能克它们！”
她在前头开路，剑光如练，所过之处血尸纷纷倒地消融。身后的士兵们起初还吓得腿软，见血尸在沉银剑下不堪一击，胆子渐渐大起来，捡起路边的石头木棍，跟着她往前冲。
冲到排水渠入口时，文骋已经带着十几个北境旧部等在那里，看见虞怜带着人过来，立刻让人掀开渠盖：“快！里面有火把，顺着水流走，出了城会有人接应！”
士兵们争先恐后地往下跳，就在这时，巷口突然传来马蹄声，伴随着国师阴冷的声音：“跑？往哪儿跑？”
虞怜回头，看见国师骑着一匹黑马，身后跟着一队亲卫，个个手持沉银长矛，堵住了巷口。亲卫们身上都缠着黑色的布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和血尸一样空洞。
“虞怜，别来无恙。”国师笑了笑，“本师还以为你死在北境了，没想到胆子这么大，敢闯回王城送死。”
虞怜把最后一个士兵推进水渠，转身挡在渠口前，沉银剑在手里转了个圈：“放他们走，我留下陪你玩。”
“玩？”国师挑眉，“你的亡灵大军呢？藏起来了？还是说，北境已经没人了？”
他身后的亲卫开始逼近，脚步声整齐划一，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文骋握紧了刀，悄悄往虞怜身边靠了靠，低声说：“我掩护你，你先走。”
虞怜没理他，只是盯着国师：“那些士兵都是无辜的，你把他们变成血尸，就不怕遭天谴？”
“天谴？”国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仰头大笑起来，“这世道，弱就是罪！他们活该被本师利用！”他猛地抬手，“拿下！”
亲卫们冲了上来，沉银长矛刺向虞怜的面门。她侧身躲开，剑刃扫过亲卫的手腕，只听“当啷”一声，长矛掉在地上。那亲卫却像没感觉似的，徒手抓向虞怜的喉咙，指甲黑得发亮。
“是被血蛾蛊控制的活人！”文骋一刀劈开亲卫的胳膊，“别杀他们，伤了中枢就醒不过来了！”
虞怜点头，剑招变得收敛，专挑亲卫的关节下手。两人背靠背站着，一时竟挡住了亲卫的攻势。国师坐在马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像在欣赏一场好戏。
“差不多了。”他看了眼天色，太阳已经升到半空，“本座没时间陪你们耗。”
他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哨子，放在嘴边一吹，哨音尖锐刺耳，像是能穿透骨头。巷子里那些原本游荡的血尸突然躁动起来，嘶吼着朝这边涌来，转眼就堵住了退路。
“不好！”文骋脸色一变，“他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虞怜看着越来越多的血尸，又看了眼水渠里渐渐消失的火把光，忽然对文骋说：“你走。”
“什么？”
“带他们去雪山，那里有沉银矿，能护住人。”虞怜的声音很平静，“我引开血尸，你们趁机突围。”
“我不走！”文骋急了，“要走一起走！”
“文骋！”虞怜猛地提高声音，眼神锐利如刀，“你忘了北境还有三万人等着吃饭？忘了银坚还躺在冰棺里？你留在这里只会碍事！”
她不等文骋反驳，突然发力，沉银剑横扫，逼退身前的亲卫，同时转身一掌拍在文骋胸口。文骋猝不及防，被打得后退几步，正好跌进渠口边。
“照顾好他们。”虞怜说完，转身朝着巷口冲去，沉银剑舞得像团银光，硬生生从血尸堆里劈开一条路，“国师！你的对手在这里！”
国师看着她消失在血尸群里的背影，眼神沉了沉，对亲卫下令：“追！”
文骋趴在渠边，看着那团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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