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
李远征派了生产队长唐志勇和民兵队长岳振山，带着几个社员过来帮忙。
在他们的帮衬下，知青们忙活了一整个下午加晚上，又搭上第二天一整个上午，总算把几间破屋拾掇得勉强能住人了。
大伙儿都松了口气。
可陆冠军心里还惦记着闫文秀提过的那座半道儿上看见的青砖瓦房，忍不住凑到民兵队长岳振山跟前问，“岳队长？”
岳振山中等个头，黝黑的脸上总挂着笑，看着挺和气。
比那一直闷头干活、一声不吭的唐志勇好说话多了。
陆冠军就挑了他开口。
“咱这地方，是不是有个青砖瓦房的祠堂？那地方……我们知青能搬过去住不？”他也知道祠堂在乡下人心里分量重，可能有讲究。
可现在都啥年头了？
这些老黄历，早该扔一边去了！
陆冠军信心挺足，却见岳振山脸上的笑“唰”一下没了，他冷冷地剜了陆冠军一眼，随即眼神一收，又挂上那副漫不经心的笑模样，“祠堂？那哪能住人。里头蛇多着呢。”
“蛇？我们不怕！打掉就是了。你们能帮着打打吧？”闫文秀也凑过来，紧张兮兮地说。
岳振山脸上的不悦更明显了。
他没吱声，旁边的唐志勇却瓮声瓮气地来了一句：“那地方吊死过人。”
“啊？！”
知青们都被唬了一跳，陆冠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惊疑地问：“吊死过人？谁啊？在那吊死的？”
岳振山和唐志勇都没搭理他。
两人收拾好家伙什，带着社员们就走了。
留下几个知青大眼瞪小眼。
陆冠军压低声音：“啧，看来那祠堂真有点邪乎。”
闫文秀撇嘴：“反正，他们就是不想让咱们去住。”
罗大海发话了：“行了！眼下这屋子好歹能住了，我看就不赖。大伙儿都消停点，好好歇两天，马上就要下地干活了。”
陆冠军撇撇嘴，不服气地小声嘟囔：“哼，我总觉得那祠堂藏着事儿。”罗大海警告他：“你别瞎胡闹！”
“知道了知道了。”陆冠军无聊地甩甩头，见罗大海走开了，用手肘碰碰旁边的胡垦，“哎，垦子，想不想去探探？”
胡垦瞅了他一眼，一声不吭，端起自己装衣服的盆，扭头出去了。
陆冠军碰一鼻子灰：“啧，闷葫芦！”
——————————————————————————————————倪晓棠没掺和他们的话。
她对那些没兴趣。
屋子拾掇好了，大家也就散了，各自去支书安排的社员家吃晌午饭。
-
知青点离山脚不远，正是春天，地里一片绿油油的，好些孩子挎着小筐在挖野菜。
看见倪晓棠，都停下来好奇地瞅着她。
一个胆大的，站在石头上扯着嗓子喊：“喂！你打哪来的呀？”喊完，一群孩子都嘻嘻哈哈笑起来。
倪晓棠对这些孩子倒不讨厌。
这里虽是她的埋骨地，也曾给过她些微暖意。
她垂着眼，心里翻腾得厉害。
她知道黎根宝在哪儿，甚至现在只要溜进哪家社员的灶房摸把菜刀，就能结果了那个畜生。
可真到了这当口，心里那股子横劲儿又泄了，涌上来的是害怕。
真要这么干吗？
之前心里头那股恨意烧得她发疯，可这会儿，她又软了，怕了。
也许……还有别的路？
说到底，想活的念头压倒了那同归于尽的痛快。
倪晓棠想，黎根宝那畜生是该死，可凭什么搭上自己？
老天爷让她重活一回，难道就为了拿命去换他一条烂命？
不，不能！不值当！
她失神地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头。太阳升起来，给山尖儿镶了道金边。多好的景儿。可谁又知道，这亮堂堂、威凛凛的大山底下，也藏着见不得人的脏事儿。
孩子们见倪晓棠既不吭声也不笑，觉得没意思，又转过身去挖野菜，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细碎的话音飘进倪晓棠耳朵里：
“刚才李奶奶领仙女姐姐下山……”
“对呀对呀，可太好看了！”
“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俊的！咱村都没有，她准定是仙女！”“……”
他们在说啥？
啥仙女姐姐？
倪晓棠茫然地抬起头。
她上辈子绝对没听说过什么“仙女”。
还有，“李奶奶”？
倪晓棠琢磨了一下，想起来了，这“李奶奶”八成是李支书的媳妇儿，大人们都叫她“范大姐”或者“海棠婶”，小孩们就叫“李奶奶”。
李奶奶……范海棠？她咋跟“仙女”扯上关系了？
这仙女到底是谁？
倪晓棠忍不住上前几步问：“你们说的‘仙女姐姐’，是谁呀？”
孩子们有点怕她，往后缩了缩。
其中一个说：“就是仙女姐姐啊！长得可俊了！你快去追，兴许还能瞅见呢！她刚走过去没多久。你是不是也想看仙女姐姐？”
倪晓棠站着没说话，心里既奇怪，又感到一阵莫名的振奋。
上辈子……她确信没这号人。
这“仙女”打哪儿冒出来的？
是不是……这不一样的开头，也意味着她倪晓棠的命，也能跟着不一样了？
好像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倪晓棠心里头那股子死气沉沉的绝望，忽地被这点“不一样”撬开条缝，涌进点热乎乎的东西，带着点激动。
她好像一下子把改命的全部指望，都押在了这个“仙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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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看见了！
没追多远，倪晓棠就看见前头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背着大背筐、身形壮实的，准是孩子们说的“李奶奶”，也就是李支书的老婆范海棠。
对了，她就是李旺国的娘。
这会儿，倪晓棠又想起上辈子范海棠的惨。
说起来，李支书是个好人，他一家子也都不赖，可惜命都不好。
老大李爱国在城里自杀了，为啥自杀传得乱七八糟，那时候倪晓棠自己都陷在泥坑里，也没心思打听。
老二李旺国牺牲了。
对了！
倪晓棠猛地想起个细节。好像就在李旺国没了之后没多久，村里来了好几辆小汽车，下来好些穿得板板正正、看着就很有来头的人。
他们进了李家，说了啥谁也不知道，后来就走了。
倪晓棠那会儿浑浑噩噩，也没多留意。只在知青们闲磕牙时听说，像是部队上来的大官。
可为啥没穿军装呢？倒是有穿军装的跟着，听说官儿也不小。
后来她精神更垮了，整天想着死，更没心思管这些闲事。
只是恍惚间觉得好久没见着范海棠了，才听说，李旺国死后没多少日子，范海棠也没了。
具体咋没的，她没问，好像是伤心过度，病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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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晓棠眼神发直，盯着范海棠旁边那道身影。
这是谁？
光看个背影，就能看出那身段儿有多窈窕，走起路来，倪晓棠恍惚觉得像看见一枝带着露水、颤巍巍的鲜桃花。
她的头发没像别人那样编辫子，就那么散在红纱巾边儿上，像一匹乌黑发亮的缎子，瀑布似的垂下来，厚实又轻盈，还泛着光。
光看这背影的俊俏劲儿，倪晓棠就能想象出那张脸得多好看，难怪孩子们叫她“仙女姐姐”。
这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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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丫早听见后头有人紧赶着追上来。
可脚步声又停下了。
她有点好奇。
谁追她们？咋又停了？
她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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